我是一只流浪猫。
几乎是大街小巷随处可见的,再普通不过的流浪猫。在这个喧闹城市的角落里徘徊,寻找着自己的栖身之地。
但是,我又和普通的猫有些不同——不是自夸,事实上这也根本没什么好夸耀的。
我能够听懂人类的话。当然也有不少猫自称“早就把人类看透了”,但我并不是这个意思。我能够完全理解人类的语言,也能够看懂人类的文字。不过这个能力在现实中根本毫无用处,反而只会得到同样是流浪猫的同类们的嘲笑罢了。
嘛,虽然我也不是一直是流浪猫啦。以前也曾经有过一个主人的……虽然已经是十多年前的事了。
不过我们在一起的时间,也仅仅不到半年而已。没错,如你们所想……我被抛弃了。啊,但是绝对不是因为他厌倦了,那家伙可没有那么无情。他也是有着不得已的理由的。为什么我明白?我可是能听懂人的语言的啊。而且就算我听不懂,那家伙那时的眼神,也已经说明一切了。
那忍住不哭出来的表情,看起来比我还要难过。结果反而变成了我摆出平和的表情,来为他加油鼓劲了。
在那之后我就失去了他的音讯。就算能够在城市中自由穿梭,对于一只猫来说,寻人也是难如登天。
而且……就算找到了,又能怎样呢。身为一只猫,根本什么也做不到啊。
……至少也把给我项圈留下啊,真是的。
啊,稍微有些跑题了。还是继续回到我的故事吧。
那是在我徘徊于这个城市的某个雨夜发生的事。
那几天真是难以置信的不走运。连日下雨,又找不到食物,还被人拿着棍子赶了好几条街。又困又饿,落魄得简直要死掉了。
我是不是老了啊……昏昏沉沉的大脑开始想写有的没的。
以前好像在哪里看到过,猫的寿命也就十几年的样子。虽然自己平常没什么感觉,不过算下来也快要二十岁的高龄了。
终究还是逃不过时光的洪流吗……这样想着,突然也就接受了现实。就这样在这里寿终正寝算啦,反正这样的猫生也没什么好留恋的嘛。
……才没什么好留恋的呢。
终于体力不支倒在地上,雨水哗啦啦地打击着乱糟糟的毛皮。
……好想最后见你一面啊。
就见一面也好,听到你的声音也好。
“御剑……”
恍惚的意识间,听到了有人踏过水花的声音。
※
“嗯……”
“啊,你醒了啊!”
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被忽地凑到面前来的脸吓了一跳。
“还以为你死掉了呢,太好啦太好啦。”
是和我类似品种的猫,甚至连毛色也是一样的黑色。然而不同于毛质又乱又硬的我,对方一身柔顺的皮毛被梳理得油光发亮,一看就是只养尊处优的家猫。
“不过要不是姐姐把你捡回家,你恐怕就真的死掉了哦!别忘了要好好谢谢姐姐!”
“姐,姐……?”
“就是我的主人啦!她叫绫里千寻哦,对了,我叫真宵,请多关照!”
“啊,嗯……”
把主人叫姐姐吗……真是只奇怪的猫啊。
“啊,对了,要告诉姐姐你醒了才行!姐姐~”
说着一溜烟跑远了。虽然在我听来是在喊姐姐,不过在人类的耳中应该只是普通的喵喵叫声吧。
要是她的主人知道自己被这样称呼,不知道会有怎样的反应呢。这样胡思乱想着,有脚步声从前方传来。抬头看去,是个看起来二十岁出头的年轻女性。
“啊啦,真的醒了啊,太好了。”
说着在我面前放下一只盛满牛奶的碗。
“肚子饿了吧?快喝吧,别客气。”
虽然面对过分亲切的陌生人还是有点犹豫,不过食欲还是占了上风。一碗牛奶很快下肚,感觉整个人都活了过来。突然就觉得刚才“死了算了”的想法实在蠢透了,我还真是现实啊。
“你没有项圈啊,是没有主人吗?”
说着伸手来摸我的头。虽然很想躲开,但是总不能白吃人家东西,犹豫了一下还是乖乖坐在原地了。
不知睽违多久的触感有些别扭,但又无法否定确实让人很舒服。忍不住眯起眼睛,对面的女性温柔地笑了。
“不介意的话,可以住在我家哦。真宵也不会介意的,对吧?”
“没办法,就当多了个弟弟吧~”
真宵这样喵喵地回应,千寻小姐似乎是理解成了肯定的答复,笑着也摸了摸真宵的头。
“明明你看起来比我要小得多啊……”
“反对无效,在这个家里我就是大姐姐!”
该说不愧是家猫吗,连专业用语都用起来了。
“那我回去工作了哟,这孩子就拜托真宵了。”
“交给真宵大人吧!”
千寻小姐站起身,走到不远处的茶几前坐下。这才发现自己所处的地方是单人公寓的客厅,不大的屋里摆满了各种报刊书籍和笔记。仔细看去,似乎是法律相关的内容。这么说来那家伙家里以前也都是法律相关的书呢,每天都不出去玩,光是在家里读六法全书,看得次数多到连我都记住了不少条文……啊啊糟糕,思维又飞远了。好在身边真宵的声音及时把我拉了回来。
“很厉害吧?姐姐可是法律的专家哦。”
“嗳~真厉害呢。”
“刚刚拿到律师资格,昨天第一次上庭了哦!”
那不是新人嘛,哪里是专家啊!感觉这样的吐槽不太礼貌,我还是乖乖闭嘴。
“姐姐绝对不会输的,轻轻松松就能取得无罪判决!”
“但是看起来好像相当陷入苦战了的样子啊。”
手撑着额头,眉头皱得紧紧的,头发也抓得一团乱。完全不像是轻松愉快的样子啊。
“那都是对方检事不好啦!那个叫御剑什么的家伙,净给姐姐找麻烦!”
检事和律师对立不是理所当然的是嘛…………等等,什么?!
“你刚说什么?!”
“嗯?什么什么……”
“御剑……你刚说御剑吗?!”
“嗯,是叫这个名字啊。”
“…………!!”
精神一下子变得极度兴奋,到了连自己都不敢想象的程度。身体擅自行动起来,完全忘了自己刚刚才从体力极限里恢复。
两步跳上堆满文件的茶几,四处寻找着那个名字。爪子把桌上的东西翻得一团乱,纸页漫天飞舞。
“咦?等,等一……”
千寻小姐一时半会儿没反应过来,光是干瞪着我乱翻她的东西。
“你干什么啦!别给姐姐添乱啊!”
真宵想冲上来阻止我,但大概是担心会弄得更乱,结果还是一动不动了。
“啊,找到了!”
终于翻到了印有照片的报纸,我激动地喊了起来。没想到几乎是同时,身旁传来了同样的喊声。
转头望去,只见千寻小姐拿着一张纸片,两眼放光。
好像是我刚才的一阵乱翻,偶然间让藏在深处的某张纸掉在她手边了吧。
“就是这个啊!原来如此,这样一切都清楚了……都是托你的福啊!”
“哎?唉唉?!”
千寻小姐激动地一把抱起了我。喂等等啦,我要看报纸啊。
“你该不会是来为我指明方向的吧!原来如此……对了,就叫你原来如此君好啦!”
别擅自给人取名字啊,别看我这样我也是有名字的好吗。
然后千寻小姐终于把我放了下来。我急忙叼着来之不易的报纸跑到了房间的另一头。真宵也好奇地跟了过来。
“你到底在干什么啊,原来如此君。”
“你怎么也叫起原来如此了啊……”
“这可是姐姐取的名字啊,你嫌弃了?”
“不不不怎么敢呢……”
“那就好嘛,请多关照啦,原来如此君!”
“啊啊……”
感觉辩驳也是没用的,算啦。
“顺便问一句,真宵你的名字也是……?”
“嗯,是姐姐取的哦!很好听吧。”
“啊,哈哈……”
同样是猫的名字,怎么品味差别就那么大呢……这样欲哭无泪地干笑着,转头看向了报纸。
“御剑怜侍”四个大字跃入眼帘的瞬间,心脏猛地加快了一拍。
真的……是这个名字啊。
爪子拂过报上的照片。那熟悉的银色发丝,和有些苍白的皮肤。不同的是少年的面容已经变得如此成熟,眉间刻下的皱纹似的他看起来似乎比真实年龄还要大一些,但是这并不让他英姿勃发的风采褪色一丝一毫。
即使如此,照片上的人还是看起来那么的陌生。那表情仿佛是在拒绝着一切,孤高的目光仿佛什么也没有在注视着。
这个人在痛苦着——不知为何,潜意识这样感觉到。即使明知道是毫无理由的臆想,但却无法打消这个想法。
回过神的时候发现已经不知道抚摸过多少遍照片上人的脸孔,急忙收回了爪子。
“是原来如此君认识的人?”
“嗯……以前的主人。”
“哎!这样的家伙竟然还会养猫啊?”
“嘛……也是小时候的事了。”
视线转移到报纸上的文字。
“‘20岁新人检事出道战’……真的成了检事啊,这家伙。”
以前明明那么憧憬律师的啊……不过,也没办法吧。
既然这是他选择的路,那么一定是有他的理由吧。
“原来如此君,你……”
“嗯?”
“能读文字啊?”
“哎?!”
本来只是心不在焉地答着真宵的话,现在思维才总算转了回来。糟糕,一不小心读出声了!
“啊,不,怎么可能嘛……我怎么可能……”
“但是,你不就是在读嘛?”
“那只是我随口…………咦?!”
等一下。
“你怎么知道我在读啊?!”
“因为我也能读啊。”
真宵一脸淡定地答道。
咦。咦咦咦咦咦咦?!
“不止是能读,原来如此君也能听懂人类的话对吧?”
“呃,是,是的……但是为什么……”
“原来原来如此君也是猫妖啊!嗯,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你也说了太多个原来了……不,再等一下。
“猫妖?!”
“咦,你不知道吗?算啦,跟我过来一下。”
不由我质疑,就转身走远了。我也只好跟上去。真宵从窗户一跃出了窗外,来到公寓后的小巷里。
天色已暗,街上已经没有行人,小巷里更是寂静无声。我满心疑惑跟在真宵的身后,前方的黑猫悄然不发任何声响。然而下一个瞬间,突然落下了脚步声。
“……!”
惊愕地抬头,只见眼前不知何时,出现了身穿和服木屐的少女的身姿。
看着我目瞪口呆的样子,少女露出了恶作剧的笑容。
“怎么样,很厉害吧,原来如此君?”
“这,这,真……真宵?!”
“没错,就是我真宵大人哦!”
“为什么……怎么会变成人类的?!”
即使难以置信,然而猫特有的直觉告诉我,眼前的少女的确就是名为真宵的黑猫。
“这也是猫妖的特技之一哦。原来如此君应该也可以的,既然你是猫妖的话!”
“我不可能是猫妖什么的啦……”
“而且,原来如此君,年龄已经很大了吧?”
“哎?嗯……”
之前无心提到的“御剑小时候”,她竟然还记得,而且还能推断到这种程度啊。
真是意外的不可小看的少女啊。
“该不会……猫妖是能活几百年的?”
“怎么可能像传说里写的一样嘛。我们的年龄应该和人类差不多吧……我今年已经13岁了,作为猫来说都是老年了,可是我的猫生才刚开始呢!”
“哈,哈啊……”
果然还是难以置信。这样不知道说什么好,真宵又眨眨眼睛。
“好啦好啦原来如此君,也来试试看嘛!”
“哎?!试什么?!”
“变身啊,你肯定可以的!”
“哪有那么简单……”
不过要是不试试的话,这个执拗的女孩肯定不可能放过我的吧。没办法就试试看吧……这样想着闭上眼睛。
大概是因为从来没有想过要变身这件事吧,不知为何身体突然产生了奇妙的感觉,似乎意外简单地成功了。
然而还没轮到我确认,耳边就传来了尖叫声。
“哇啊!原来如此君大变态!”
“唉唉?!”
睁开眼睛低头看去,映入眼帘的是成年男性的……裸体。
“快变回去啦笨蛋原来如此君!”
“我知道啦我知道啦别敲我头——”
“变回去了吗!”
“变回来啦……”
真宵紧张地把捂着眼睛的手分开一条缝,看到我又变回了猫,才放心地叹了口气。
“刚才忘记跟你说啦,第一次变身的时候没有衣服呢。不过等穿上衣服再变回猫的话,下次变身就有衣服啦!很方便吧?”
“哈,哈啊……”
总觉得刚才的展开实在是太突然了,都不知道作什么反应才好了。
握握爪子,总觉得缺乏真实感。刚才的一瞬间是做梦吗?还是看错了?但是脚下地面冰冷的触感,拂过没有皮毛覆盖的皮肤的冷风,比以往高许多的视角……一切都是那么的真实,以至于让人久久无法忘却。
“我真的……能变成人啊……”
“太好了呢,原来如此君?”
“嗯……是啊……”
虽然觉醒了奇怪的力量,但又能做什么呢?突然迷茫了。
“这样就能去找御剑检事了吧!”
“唉唉?!”
“咦?原来如此君不是想去找御剑检事的吗?”
“是……是这样没错啦……”
是啊。至少作为猫没有办法做到的事情,作为人类,总会有办法的吧。
“但是……就算变成了人类,他也没有见我的理由吧。”
“是吗……”
将来有望的天才检事,和身份不明的陌生人,相交的概率根本是零吧。
总不能在家门口堵着他或者干脆当跟踪狂吧。
“要不要让姐姐想想办法呢……在法庭上见面的机会应该还挺多的吧。”
“这种事就不要麻烦千寻小姐了……嗯?”
“?”
“对,对啊!是法庭啊!!”
“哎?!”
“如果在法庭上,就能见面了吧……如果我成为律师的话!”
“……原来如此君……原来你的思维比我还跳跃啊……”
“反正我也能读文字嘛,看看六法全书什么的,应该还是没问题的……吧…………”
“……你的声音越来越小了哦。”
“嘛,肯,肯定会有办法的嘛,啊哈哈……”
“就是要这个气势哦!加油上吧,原来如此君!”
比起满心不安的我,真宵却立马打起了精神。
“那么首先,去搞身衣服来吧!”
“哎?等,等一下啦真宵——!!”
※
“那个……虽然非常突然……不过,请您收我当弟子吧!”
“…………”
审判所的走廊上,被陌生人突然截住的女性有些吃惊地长大了嘴。
“拜托您了!!”
“啊……如果我可以的话……”
“真,真的吗!谢谢您!”
“不过在这之前……你叫什么名字?”
“龙一…………呃,原来如……呃……成步堂……龙一?”
听着磕磕绊绊的自我介绍,千寻小姐惊讶地眨眨眼睛,然后露出恍然大悟的笑容。
“原来是叫龙一啊……”
“咦?”
“呵呵,没什么。……那么,请多关照了,原来如此君。”
“啊……嗯。”
耳边传来喵喵的笑声,低头看去,不知何时出现在脚边的黑猫露出恶作剧的笑容。
再度抬头,对上的是女性洞察一切的目光。是吗,原来是这样吗。突然间觉得松了一口气,笑容也变得自然了。
“嗯,请多关照,千寻老师。”
End
P.S.:千寻老师什么都知道☆
PPS:倒推回去发现那时候真宵只有13岁把我也吓了一跳23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