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omic侦探登场》
<序章>
现在的我,正面临着人生第一大危机。
那是在即将告别酷暑、迎来飒爽秋风的时节。我终于要结束实习,正式迎来作为编辑的人生。
原本以为能够继续实习期间的工作,担任大受好评的推理小说家•水无月陆的责任编辑,不想却接到了调职通知。
虽说满心遗憾,但想到毕竟对我这般大学毕业不久的实习生来说,能够得到在水无月这样的大手身边的工作机会本身就已经极其难得,调职一事也可以说是理所当然。
即使如此,在最后向小说家告别致谢的时候,我还是无法压抑不舍的心情。
“……真不想离开呢。”
虽然是小声的嗫嚅,却依旧被小说家捕入耳中。水无月悠闲地倚靠着那把安乐椅,微微歪过脑袋,仿佛很久没有梳洗过的一头蓬乱黑发之下,黑框眼镜掠过一缕反光。
“不必太在意啦,你的工作一直很令我满意哦。不过整天跟个邋邋遢遢的大叔共事你也觉得很腻味吧,身为年轻人就应该经历各种风雨勇敢的挑战极限才对嘛。”
才没有那种事呢,我在心底反驳,却不敢开口。不知是因为我原本就有些内向的性格,还是因为此时的情景多少有点让我触景生情。
记忆仿佛回到了数个月以前,我初次站在这张写字台之前的时刻。那种实现了多年前夙愿的激动与幸福的心情,恐怕一生都无法忘记了吧。
“啊呀,都已经到这个时间了。”
水无月的声音将我拉回了现实。
“再不快点赶过去那家伙就又不知道溜到什么地方去了哟,我记得交稿日期就是今天吧,刚接到新工作就无法完成的话,就算是我也帮不了你的啊。”
这样说着,靠在安乐椅上的男人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
“赤庄就是……这里……吧?”
谨慎起见,我再一次打开调职书。上面清晰地印着对方的地址和姓名:
「赤庄225号 漫画家•津云奈香月。」
虽然从未见过其人,仅仅从名字看来,颇给人一种沉静内敛的淑女印象。事实上,看到这个名字的时候,我曾有过一种并不算强烈的熟悉感。或许是曾经无意中看过她的作品吧,毕竟我是一个不擅长记作家名字的人,能够让我对其本人产生兴趣的作者,说起来水无月还是第一个。
手持快要揉皱的地图,我终于找到这个仿佛故意逃离尘嚣一般的小型住宅区。总体看起来虽不算华贵典雅,但也清爽秀丽,更让人对居住其中的画者产生一丝向往。我沿着门牌号寻找着225号。
“啊,就是这……”
映入眼帘的,似乎是,可以称之为“房子”的建筑。
整幢房子被碧绿的青藤缠绕,几乎看不出原来的模样,四周结满了蜘蛛网和厚及指肚的灰尘,俨然已成为昆虫与野生动物的乐园。无论怎么看,这里也绝不像是人的住所。我下定结论。
门上挂着一块摇摇欲坠的古旧木牌,被漆成了深红色,格外引人注目。
我俯下身。
「乘坐豪华游轮出游中,三个月内绝不会回来,访客请自便。」
「注意:三流小说家、编辑与狗严禁入内。」
这是什么状况,自便又是指什么啊。我忍住强烈的吐槽冲动,保持呆若木鸡的姿势,全然不知如何是好。
而此时,有声呼唤传入耳中。
“喂!”
我转过头去,对方是一个看起来很无辜的青年。
“我说,你该不会就是新来的编辑吧?”
“啊……是的……那个,请问……”
“哦呀哦呀又来一个受罪的啦!请你提前做好心理准备吧!”对方一副怜悯的神情。
“……啊?”
我不明所以的瞪大眼睛,此时我的表情看起来一定很滑稽吧。
“你还不知道吗?那个漫画家简直就是恶魔啊,不,应该说是极恶大魔王才对吧!上次来的那个编辑在门口跪了一天一夜一张稿子也没要过来,还有一个被五花大绑起来吊在天花板上摆姿势吊了整整三天唉!附近的居民每天都有听到这附近传出惨叫声哦!所以啊弱不禁风的小鬼,我先提前为你默哀一下吧!”
对方自顾自的絮絮叨叨,一边仿佛不忍再回想一般悲伤地摇了摇头。
「身为年轻人就应该经历各种风雨勇敢的挑战极限才对嘛」
水无月的话语不知怎的在耳边回响起来。
我的脑海中浮现出自己在那位「女王」的折磨之下跪在门口抹眼泪、或者被吊在空中大喊大叫的情景,不禁浑身颤抖。
这种事情,我怎么可能做得来啊!我感到自己颤抖的双脚已经跃跃欲试的想要逃跑了。
虽说如此,这却是我作为编辑的第一份正式工作,如果就这样放弃的话,至今为止的努力,又有何意义呢。强烈的斗争在我脑海中回旋,我狠狠地甩甩头想要理清思维,却只是徒劳的不断跳出更多的辩解和过去的影子罢了。
“喂——!”
最终将我拖回现实的,依旧是青年的喊声。不知几时他竟然开着一辆轻型卡车出现在我的面前。
“你来的几分钟之前我看到那家伙才刚出发,现在追的话说不定还追得上!”
“哎?可是……”
如果现在去的话……
“提到乘坐豪华游轮出行,应该就是一年一度的漫画家聚会了吧!因为当了很久的邻居我还是有点了解的,怎么样,要不要去?”
如果立刻出发的话……
“不过你可要做好心理准备,到那家伙身边,你可就进了魔窟再也无法翻身了哦!”
但是,如果不去的话……
“这可不像你哦。”
有个熟悉的声音从记忆深处跃入意识的最表层。
我咬住嘴唇,甚至不敢直视青年的眼睛,很轻很轻的点了点头。
<序章>
现在的我,正面临着人生第一大危机。
那是在即将告别酷暑、迎来飒爽秋风的时节。我终于要结束实习,正式迎来作为编辑的人生。
原本以为能够继续实习期间的工作,担任大受好评的推理小说家•水无月陆的责任编辑,不想却接到了调职通知。
虽说满心遗憾,但想到毕竟对我这般大学毕业不久的实习生来说,能够得到在水无月这样的大手身边的工作机会本身就已经极其难得,调职一事也可以说是理所当然。
即使如此,在最后向小说家告别致谢的时候,我还是无法压抑不舍的心情。
“……真不想离开呢。”
虽然是小声的嗫嚅,却依旧被小说家捕入耳中。水无月悠闲地倚靠着那把安乐椅,微微歪过脑袋,仿佛很久没有梳洗过的一头蓬乱黑发之下,黑框眼镜掠过一缕反光。
“不必太在意啦,你的工作一直很令我满意哦。不过整天跟个邋邋遢遢的大叔共事你也觉得很腻味吧,身为年轻人就应该经历各种风雨勇敢的挑战极限才对嘛。”
才没有那种事呢,我在心底反驳,却不敢开口。不知是因为我原本就有些内向的性格,还是因为此时的情景多少有点让我触景生情。
记忆仿佛回到了数个月以前,我初次站在这张写字台之前的时刻。那种实现了多年前夙愿的激动与幸福的心情,恐怕一生都无法忘记了吧。
“啊呀,都已经到这个时间了。”
水无月的声音将我拉回了现实。
“再不快点赶过去那家伙就又不知道溜到什么地方去了哟,我记得交稿日期就是今天吧,刚接到新工作就无法完成的话,就算是我也帮不了你的啊。”
这样说着,靠在安乐椅上的男人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
“赤庄就是……这里……吧?”
谨慎起见,我再一次打开调职书。上面清晰地印着对方的地址和姓名:
「赤庄225号 漫画家•津云奈香月。」
虽然从未见过其人,仅仅从名字看来,颇给人一种沉静内敛的淑女印象。事实上,看到这个名字的时候,我曾有过一种并不算强烈的熟悉感。或许是曾经无意中看过她的作品吧,毕竟我是一个不擅长记作家名字的人,能够让我对其本人产生兴趣的作者,说起来水无月还是第一个。
手持快要揉皱的地图,我终于找到这个仿佛故意逃离尘嚣一般的小型住宅区。总体看起来虽不算华贵典雅,但也清爽秀丽,更让人对居住其中的画者产生一丝向往。我沿着门牌号寻找着225号。
“啊,就是这……”
映入眼帘的,似乎是,可以称之为“房子”的建筑。
整幢房子被碧绿的青藤缠绕,几乎看不出原来的模样,四周结满了蜘蛛网和厚及指肚的灰尘,俨然已成为昆虫与野生动物的乐园。无论怎么看,这里也绝不像是人的住所。我下定结论。
门上挂着一块摇摇欲坠的古旧木牌,被漆成了深红色,格外引人注目。
我俯下身。
「乘坐豪华游轮出游中,三个月内绝不会回来,访客请自便。」
「注意:三流小说家、编辑与狗严禁入内。」
这是什么状况,自便又是指什么啊。我忍住强烈的吐槽冲动,保持呆若木鸡的姿势,全然不知如何是好。
而此时,有声呼唤传入耳中。
“喂!”
我转过头去,对方是一个看起来很无辜的青年。
“我说,你该不会就是新来的编辑吧?”
“啊……是的……那个,请问……”
“哦呀哦呀又来一个受罪的啦!请你提前做好心理准备吧!”对方一副怜悯的神情。
“……啊?”
我不明所以的瞪大眼睛,此时我的表情看起来一定很滑稽吧。
“你还不知道吗?那个漫画家简直就是恶魔啊,不,应该说是极恶大魔王才对吧!上次来的那个编辑在门口跪了一天一夜一张稿子也没要过来,还有一个被五花大绑起来吊在天花板上摆姿势吊了整整三天唉!附近的居民每天都有听到这附近传出惨叫声哦!所以啊弱不禁风的小鬼,我先提前为你默哀一下吧!”
对方自顾自的絮絮叨叨,一边仿佛不忍再回想一般悲伤地摇了摇头。
「身为年轻人就应该经历各种风雨勇敢的挑战极限才对嘛」
水无月的话语不知怎的在耳边回响起来。
我的脑海中浮现出自己在那位「女王」的折磨之下跪在门口抹眼泪、或者被吊在空中大喊大叫的情景,不禁浑身颤抖。
这种事情,我怎么可能做得来啊!我感到自己颤抖的双脚已经跃跃欲试的想要逃跑了。
虽说如此,这却是我作为编辑的第一份正式工作,如果就这样放弃的话,至今为止的努力,又有何意义呢。强烈的斗争在我脑海中回旋,我狠狠地甩甩头想要理清思维,却只是徒劳的不断跳出更多的辩解和过去的影子罢了。
“喂——!”
最终将我拖回现实的,依旧是青年的喊声。不知几时他竟然开着一辆轻型卡车出现在我的面前。
“你来的几分钟之前我看到那家伙才刚出发,现在追的话说不定还追得上!”
“哎?可是……”
如果现在去的话……
“提到乘坐豪华游轮出行,应该就是一年一度的漫画家聚会了吧!因为当了很久的邻居我还是有点了解的,怎么样,要不要去?”
如果立刻出发的话……
“不过你可要做好心理准备,到那家伙身边,你可就进了魔窟再也无法翻身了哦!”
但是,如果不去的话……
“这可不像你哦。”
有个熟悉的声音从记忆深处跃入意识的最表层。
我咬住嘴唇,甚至不敢直视青年的眼睛,很轻很轻的点了点头。
<一>
「初次与他相遇,是在一个飒爽秋日的午后。」
「和煦的阳光透过成荫的绿树,与他浅金色的短发相映,呈现出似乎是不属于这世界的曼妙光彩。」
「从那一天起,一直以来习惯的平静祥和的日子便成了奢侈品。」
「是的,时至今日我也决不会忘记,那个宛若天使却又犹如恶魔的,名侦探。」
——摘自水无月陆名作《侦探杜格拉斯登场》
名为「九州女神」的游轮上。
这是一艘能乘坐百人的豪华游轮,虽说占地面积很大,但实际上只有十个客舱,其余的空间则被用作会议室、会场以及宴会厅。
由于我对于游轮的规格之类完全不了解,不论是巨大的海上观光酒店还是小破游艇在我看来都没有太大的差别,无非是水上的交通工具罢了。
整个会场灯火通明,仿佛是在进行着巨大的宴会,四周是嘈杂的谈话声和服务生来来回回的走动声。
而要问我此时究竟在何处……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我被巨大的吼声震的一个激灵,感觉脸上好像都被喷满了口水。
面前是一个膀大腰圆的壮实男子,令人联想到犀牛。男子正皱着眉头扯开嗓子对我大吼。
“你上船前没看过告示吗?!这是漫画家聚会哎!哪是你这种小杂碎来的地方!从哪来给我滚回哪去!!”
我缩着脖子不敢出声,完全不知该如何解释。
“你这是非法入侵!小心我叫警察!你到底是干什么的?!”
“编……编辑……”
好容易挤出一句辩白之辞,不想却引爆了更强烈的惊雷。
“编辑?!你不知道那是漫画家最痛恨的生物吗?!现在马上给我从这窗口跳下去,还是要我帮忙丢出去?”
“啊,不,可是……”
“怎么还不滚?小心惹怒了老子在你脸上戳两个印子!”
犀牛男粗圆的手中握着一只蘸水钢笔,尖锐的笔尖对准我的眼睛,似乎随时都打算真的使尽全力刺下。面对近在咫尺的危机,我彻底丧失了行动能力,咬着嘴唇发出悲鸣,几乎要流出眼泪来。
果然,果然不应该来的!这个莫名其妙的地方……
三十分钟前,那位青年载我到了码头,我们一眼就辨认出了挂有「年度Comic超聚会•绝密」横幅的游轮。明明写着「绝密」还挂得如此明显,真是让人怀疑主办者的动机。
我抱着碰碰运气的心态踏上了舷梯,经过好一番踌躇,才决定找人询问。正巧甲板上站着一位红色风衣的女士,仿佛是在眺望风景一般注视着远方。
我走上前去。
“那个……抱歉,请问……”
“嗯?”
对方有些惊讶地回过头来,目光落在我身上的时刻转为了疑惑与不解。
“请问,津云奈香月老师……在这里吗?”
“啊,你找奈香月啊?我说你……不会就是那个新编辑君吧?”
对方带着玩味的神色从头到脚扫描一般盯着我,我极其不好意思的低下头。
“奈香月在这里啊,不过想要带她回去,可是要先带九匹马来才行哦!”
说着,女人用手背挡着嘴唇笑了起来。我不禁惊出一身冷汗,漫画家都是这样的人么?
而接下来,对方做出了更令我惊异的举动。她突然伸出细白的手,托住我的下巴。
“不过说真的,我很看好你哦,迷途的孩子?”
“哎?”
正在此时,我听到了汽笛鸣响的声音。转过头去,舷梯已经消失了。
就这样,我莫名其妙的被留在了船上,与一群我毫无了解、或许相当危险的人们一起逐渐远离了陆地。
还没来得及再向女士发问,我就以入侵者的罪名被船员带往——或者说拖进——了大厅。面前站着一位似乎是活动主办者的大叔,趾高气扬的仰着下巴,鼻孔里直喷粗气。
于是又回到了开始时的场景。此时的我已经彻头彻尾走上了绝路。
看着大叔逐渐逼近的钢笔尖,我无法抑制的颤抖起来。
“喂,你在玩什么呢。”
一个懒散的声音从厅门处传来,为我暂时解除了危机。
我循声望去。一个年轻的男子依靠在门框上,高挑的身材,细长的四肢,浅金色的头发格外耀眼夺目,再加上色素淡薄的皮肤,几乎要融进阳光之中。
仿佛外国人一般俊朗的男子,如果穿上中世纪欧洲的礼服,一定是位优雅的绅士。
而此时这位绅士正迈着极其不绅士的步伐大摇大摆的走进来,劈头夺过大叔手中的蘸水笔,言语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说过多少遍了,漫画工具是用来描绘梦想的,不是用来做伤害别人这种无聊的蠢事的。如果想杀人的话就用一旁的餐刀好了,还方便快捷。”
大叔悻悻地垂下气势汹汹的胳膊,却又无法反驳男子。
“话说回来,这家伙在这里做什么,是不是你又欠了水电费没交啊,河下知多间老师?”
“这小鬼自称是编辑,”名为河下的大叔没好气地回答,“说是来找‘津云奈香月’的哦。”
“哈啊?”
男子的眉头皱得更紧了,目光转向我,像是帝王在乜斜一粒草芥。
“我现在正想把这家伙丢下去,不过既然你突然冲进来英雄救美,那就交给你了,要调教得乖乖的别到处乱跑扫我们的兴!否则你们俩都有的好看!”
河下最后狠狠地摔了一句恶言,呼着粗气大摇大摆的走出大厅。
得,得救了……
我整个内心都被这重生般的喜悦心情占据,泪水几乎要夺眶而出。
抬头正打算感谢这位恩人,却只见他整个人懒散地靠在餐桌上,眉头依旧紧皱在一起,一手托住额头,深深的无奈地大声叹气。
看着他阳光下几乎要绽放光芒的发丝,我再度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二>
「杜格拉斯转过身。」
「“你看你看,都是你惹的麻烦。有你这个助手真是我一生最不幸的事情啊,在这样下去我真的得暗暗许愿下次的事件里让我来当犯人了。”」
「俊秀的眉头紧紧蹙在一起,仿佛我就是那个罪大恶极的凶犯似的。」
「面对着无话可说的我,杜格拉斯无奈的耸耸肩,大摇大摆的走出了房间。」
——摘自水无月陆名作《侦探杜格拉斯与魔法阶梯》
男子再度面向我。
“你看你看,都是你惹的麻烦。激怒了那位大叔可有你的苦头吃,现在你最好赶快写好遗书免得到时候连交代后事都来不及。”
俊秀的眉头紧紧蹙在一起,看我的眼神里有着挥之不去的轻蔑。
然而此时的我早已没有心思听他说话,整个人因为惊讶,仿佛被抽了魂似的呆立在原地。
大概是明白说教毫无意义,男子无奈地耸肩,转过身向门口走去,一边爱理不理的挥挥手。
“总之你就先乖乖的不要轻举妄动吧,能变成隐形人就再好不过了。找人的事情也先放一放,反正这个聚会到今晚就结束了,在这期间别给我找什么麻烦啊。”
看着男子逐渐走远,我才渐渐恢复了意识,嘴唇颤抖着,却控制不住地发出了喊声。
“杜格拉斯先生——”
男子的脚步凝固了,仿佛一时还回不过神,随后极其缓慢的转过头。
赭褐色的瞳孔里不再是漫不经心的迷茫神色,而是透着一种仿佛可以杀人般的极其可怖的血腥之光。
“你、说、什、么?”
语气也冰冷狠毒,使人宛若身处九尺寒冰之中。
被彻底冻僵的我再度失去了语言能力,仿佛猛兽爪下的小动物一般无力颤抖着。
男子阴笑着走向我,表情仿佛要将我一口吞进肚去。
“你该不会是……那家伙的读者吧……”
“……哎?”
“那个三流小说家……竟然连这么无辜的孩子也会染指啊……”
“啊?”
“难怪你看起来如此的三级痴呆加弱智了,原来是因为读了那家伙的愚蠢小说的缘故啊。现在的社会都将被这样的脑残风潮所占领,真是难、为、你、了、啊……”
最后几个字仿佛是从牙缝深处挤出来的一般,男子弯下腰靠近我的脸,整张脸扭曲成了无比可怖的恶魔表情。
“不,那个,你……水无月老师……”
“都已经被称之为老师了啊……真是伟大呢,但本质上来说也不过是个连汉字也不会写的三流文士,而且居然还要把我和他笔下的那个混蛋混为一谈……!”
不,这张脸,绝对比侦探杜格拉斯要可怕无数倍。
这样想着的我不知哪里来的勇气,终于发出了声音。
“不不不是的!我只是水无月老师的责任编辑……呃,从前是,不过……”
不过其实也是他的忠实读者没错……
我猛地把这半句话咽了回去。因为男子的表情陡然缓和了。
“这样啊,那么是被逼看的喽?那就怨不得你了,不过也真是可怜呢,要看那种没营养没文化的糟粕作品……”
怎么可以这样说水无月的作品呢……心中的偶像遭到如此贬斥,为其抱不平的话语就要脱口而出,我却终究狠狠将它压抑起来。
看现在的状况,为了保命是绝对不可以反驳的,我对自己说。
“啊啊算了算了,拿你出气也没什么用,这件事就不管它了吧。”男子说着猛然起身,重新恢复了「杜格拉斯」的姿态。
“总之,绝对不要用那个愚蠢的词汇来称呼我!也绝对不准在我面前提到那个三流小说家!听到没有?”
“啊,是!”
再度从死亡线上挣扎回来,我长出了一口气。
“呃,不过,那个……”
“又怎么了?”男子再度皱起眉头。
“您的,呃,名字是……”
“这种事情没什么必要吧。”男子嘟哝着,从口袋里摸出一张卡片,似乎是聚会的邀请函。“写法是这样的,看清楚了!”
邀请函上写着的,是一个不那么常见的奇怪姓氏、和颇有些复杂的名字,没有标假名。
「九十九 永槻」。
这个该怎么读呢……擅自问的话又会被当作笨蛋训斥了吧,我这样想着,强压下询问的冲动。
男子似乎完全没有在意我的神色,低头瞥见我胸前的工作证。“你是叫三井?”
“嗯,三井弥生。请多指教。”
杜格拉斯——不,九十九挑了挑眉毛算作回应,随后转过身大摇大摆的走出了大厅。背影再次被屋外的阳光所笼罩,仿佛要融进炫目的光芒之中。
真的……宛若天使却又犹如恶魔呢,我不禁心想。
<三>
游轮的豪华宴会厅内。
天花板上挂着巨大的水晶吊灯,映得墙壁似乎都在闪闪发光。阳光从无法打开的玻璃窗中投射进来,形成一个个模糊的圆点。脚下是柔软的深红色地毯,面前巨大的长方形餐桌上也铺着红色的桌布。虽说显得雍容华贵,却也不知为何透出一丝滥俗的气息。
位于上座的正是先前那位名为河下的可怕大叔。话虽这么说,然而经历了之前的惊魂戏码,我深刻的意识到比起发怒的杜格拉斯先生——暂且允许我这么称呼他吧——来说,这位大叔已经要温和很多了。
在座的客人一共有十名,有男有女年龄也各异,有的凑在一起紧张的讨论着什么,不时还发出诡异的笑声,有的则神游一般呆坐着,或者低头在看什么杂志。若不是因为“漫画家”这么个奇怪的职业,恐怕再难把这么一群人聚在一起了吧。
杜格拉斯坐在我的身边,一手托腮一手摆弄着餐叉,似乎非常不会应付这样的状况。
我再度控制不住自己,仔细的观察起他来。
我是碰上了怎样的奇迹啊。
简直就像是从小说当中走出来的人物一般,一举一动我都再熟悉不过。不论是表情还是举止甚至是说话的口气和不经意间的小动作,全部都与水无月笔下的杜格拉斯侦探如出一辙。
如果他不是来自小说中的那个世界——而且从刚才的谈话来看他似乎也与水无月相识——我也深深的佩服水无月细致的观察,能够将这样的一个人如此真实的还原进小说之中。
不过这么说来,莫非现实中的杜格拉斯也就是九十九永槻,也是位名侦探吗……
“啊哼!”
一声怪异的干咳打断了我的思维。响声来自河下,只见他装模作样的整整衣服,便开始了他的演讲。
“本人非常荣幸各位能赏光来参加今日的聚会,这是一个秉承漫画界的优良传统,没有编辑和反对者们的骚扰,只属于漫画家的节日,希望各位能尽情的享受今夜!”
莫名其妙的台词。而且也着实叫身为编辑的我感到有些不平。
“不过很不幸的是,我想各位也已经知道了,今晚却有一个不速之客搅乱了我们的盛宴。”
还没等我反应过来,就感到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的向我射来,有的漫不经心,有的则明显带着敌意。我不禁出了一身冷汗。然而杜格拉斯却慢慢放下餐叉,斜眼瞟了河下一眼。
“都说了这家伙由我负责,您老就尽兴的演讲吧。”
说完低下头去再不发一语。
仿佛是碰了一鼻子灰,河下没好气地结束了话题。
“咳,总之,请各位享受宴会吧。之后可以在自己的客舱里继续自己的工作,就这样!”
我向杜格拉斯投去感谢的目光,他却好像完全没有在意。
大家又开始进入各自的世界中,窃窃私语抑或持续神游,有人则开始品尝开胃菜。而此时的我自然完全没有品尝佳肴的胃口,柔软的椅垫都仿佛针刺般令我浑身不自在。
“还真是可怜呢,迷途的孩子。”
我抬起头,正对上对面女人笑盈盈的目光。
正是之前我在甲板上遇到的女人,据杜格拉斯之前对在场人员的简单介绍,她名为七濑美里,主攻的据说是恋爱漫画,但具体是什么内容则没有细说。
“话说回来,你是怎么跑到这里来的啊,就好像地球人到了火星一样吧?”
一旁的男子打趣地问道。这是一个蓄着大胡子的男人,看起来大约四十来岁吧。他名为井上秀一,是少年漫画界的一大头牌,代表作的单行本也已经快迈向三位数了。不过据说因为挥霍无度所以过着相当清贫的生活。
说起来,这些漫画家究竟用的是真名还是笔名,我也完全不清楚。看起来他们完全没有解释的意思,平时也习惯了用这样的方式相互称呼。
“啊,那个……”
不知如何解释,我再度涨红了脸。
“说起来也是我的错啦,谁让我太喜欢这孩子了呢,所以就聊得久了一点,对吧?”
“七濑你总是喜欢诱拐别人,小心被抓进监狱去啊。”
“怎么能说总是呢?我就没有诱拐过秀一君你吧,”七濑扁起嘴巴露出不满的表情,“不过那也是因为你不合我的胃口啊。”
井上露出无奈的苦笑,不再多说什么。
“比起那个,你是被九十九救下来的吧?‘那个’九十九竟然会去英雄救美,还真是奇迹呢!”
另一侧传来少女银铃般清脆的笑声,是一个看起来大学生模样的女孩。清爽的短发和灿烂的笑容,在一群怪人中颇有些格格不入。她名为一色真黑,是近两年刚出道的新人,处女作便以冷硬派与温馨治愈相结合的主题抓住了所有人的目光,身为编辑的我也仿佛职业病一般自然而然对她高看一眼。
“不要把我想的那么不尽人情啊。”一直在摆弄刀叉的杜格拉斯总算开口了。我这才发现我的刀叉不知何时也被他拿走了,在餐桌上被摆成五芒星的形状。
“嘿嘿~我就是觉得很神奇嘛,怎么怎么,害羞了不成?”
“随你喜欢怎么想吧。”
杜格拉斯耸耸肩膀。看起来就连“不太愿意和人相处”和“外表冷漠的热心肠”这点,也和小说中的名侦探如出一辙,又一次掀起了我心中的波澜。
然而还未等我从对小说的回忆中回过神来,一阵阴冷的气息突然传遍背脊。我猛然打了个冷颤,咬住嘴唇带着惊惧的心情向四周看去。随即,捕捉到了一个冰冷的眼神。
应该是从一开始就对我抱有敌意的人吧,我交叉双手不知作何是好。
对方坐在和我隔了几个座位的地方,干枯的双手捧着一本封面上画着可爱少女的杂志。空洞而布满血丝的眼球像是被强按在苍白的面颊上,黏在一起的头发贴在脸颊两侧。整一个人仿佛从僵尸电影里爬出来似的,光是呆在那里就已经足够起到冷却全场的效果。
我就这么愣在原地,和僵尸对视着,直到他发出毫无生气的声音。
“编辑……敌人……”
我仿佛听到树枝折断、电锯轰鸣的效果音在耳边回荡,灵魂都仿佛被抽走了。此时僵尸的身体却猛然一震,是旁边的人锤下一记手刀。
“喂,伊东你别吓人啊,人家跟你无冤无仇的,又不是来找你催稿。”
说着,那个褐色卷发的青年男子向我挑挑眉毛,一副无奈的表情。
“这家伙就是这个样子,整天神神叨叨的,估计是被自己的漫画搞坏脑袋了吧,别介意别介意。”
我这才想起,那就是之前杜格拉斯提到的恐怖漫画家伊东巡二,而旁边那位要阳光得多的是青年漫画家四木光司。果然作品和作者的性格特点真是一脉相承啊,在平复了惊惧之心的同时,我忍不住这样想。
而此时我才注意到那噼啪噼啪的声音也并非我脑中幻想的效果音。环视四周,才看到在一个不起眼的小角落,有个戴着毛茸茸的猫咪帽子的少女正低着头,全神贯注的打着PSP游戏。之前杜格拉斯似乎没有提到这个女孩,她也是漫画家?还是谁带来的家属?
“不管怎么说,多一个人总归会热闹一些啊,我觉得也没什么不好。”
女孩身旁的中年女性缓缓开口。看起来是个和街上谈闲天的欧巴桑没什么差别的小老太,应该是画绘本漫画的八城直子。她像是安慰受惊吓的外孙似的和蔼的注视着我。
“说到催稿,大家的稿子都画得怎么样了哪?”
四木对侧的男人开口。此人一头柔顺的红棕色长发,不知是染的还是天生的颜色。撑着下巴的手指上戴着数枚戒指,仔细看去隐约露出的耳朵上钉满了耳钉。加上一身朋克的装饰,还真是个相当时髦的现代青年。他大概就是那个在音乐、绘画以及时尚领域都颇有研究的千本木佑太了吧。
带着优雅的语气吐出一句无心之言,却似乎让原本就不那么热烈的宴会氛围又平添了一层冰霜,看起来这位千本木是个不太会挑话题的人。
在场的人们纷纷露出一副极其扫兴的表情,只有一直双手抱胸表情凶狠的河下却仿佛是找到了兴趣点,表情也变得得意起来。
“在这种时候问什么进度啊,这是最差劲的问题了吧。”
七濑又露出招牌的扁嘴表情。
“你这孩子肯定又是完全没动过吧?不过我也只是铅笔稿而已,连线都还没勾呢。”八城又报以安慰似的笑容。
“这次可不是我偷懒哦,因为数位板坏了没法打稿而已嘛,修好之前搞不好要先停一期呢。”
“我这周的原稿已经完成一半了,还差背景填充呢。”四木毫不避讳的继续开朗的打圆场,“伊东你呢?”
“完全……没有……”
伊东原本就阴沉的气息更加压抑了,低语仿佛都能飘出诅咒来。四木惊叫一声向后躲闪,似乎是在刻意的搞笑,却没起到什么效果。
似乎是在等待这个冷场的时机,河下炫耀一般露出满足的笑容。
“啊哈哈,不是自夸,我已经基本都完成了哦,就差复印原稿最后审核了。”
“不愧是领袖呢,每次都完成的最早,不过收效到底怎样可就不好说了哦。”
千本木表面上作恭维之辞,后半句却变了味,河下得意的神情刷的一下改变了。脸色变化之快简直如同动画片一样。
“……你这是什么意思!”
“哎,没什么特别的啊,也就是代表一般民众的意见罢了。至于剧情缩水、腰斩在即的传言之类的我可完全没听过哦。”
依旧听来是无心的言论,不知怎的却又句句带刺,完全不知其本意究竟为何。河下已经彻底气不打一处来,眼看着餐刀都被握得咯咯作响了。
而就在此时,杜格拉斯的声音却突兀的窜进了险恶的气场中。很轻、仿佛自言自语,却又不知为何有着强大的震撼力。
“分镜。”
话音一落,伴着一块蛋糕落入口中,又恢复了沉默。
而一色似乎心领神会,在众人发愣的同时迅速转移了话题。
“话说啊,你们现在还在用古典的画图方式嘛?网点啊勾线啊,让我这种新人完全不懂呢。”
“也不是新不新人的问题吧,就是个习惯啦,虽然我也试过最新的电脑技术,不过果然还是无法企及沾水笔的感触啊。”井上一副笑眯眯的表情。
“你是因为画了十多年,习惯改不过来吧。” 七濑像是嘲笑井上一般挑起唇角,“像我就已经成功转型啦,Photoshop的点线复制,可是要比一笔一划轻松多了呢。”
“Sai最高不解释。”
PSP少女目光仍不离屏幕。虽然不了解说的是什么,不过凭这种似乎专业性很强的论断,她应该也是漫画家吧。
千本木好像已经彻底忘记之前的危机,夸张的摊开双手:
“我算是一半一半吧,先用针笔勾线再扫描上色,麻烦是麻烦了一点,不过彩稿这东西嘛,你们也知道,不用电脑还真不行。”
“虽然连铅笔都没动过的我是没什么资格说啦,不过八城老师不就在用水彩画绘本嘛。”四木反驳道,“河下老师也是标准的手绘派吧?”
“那是当然!手绘是漫画的灵魂!”河下像是发表什么重大言论似的高高昂起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就在这热火朝天却又错觉般充满冰刺的讨论之中,身边再度传出杜格拉斯的声音。
“……这种话轮不到你来说。”
这次没有了上次的震撼力,似乎只被我一个人掠入耳中。
<四>
宴会后的休息时间,大家都各自散去,有的三三两两讨论不休,有的则回到客房进行自己的工作、沉浸于二次元世界之中。而杜格拉斯先生则似乎完全没有工作的打算,起身到甲板上闲晃。无处可去的我自然寸步不离的跟随着他。
意料之外的,杜格拉斯似乎并不反感我的跟踪行为。不仅没有赶我离开,甚至还如同友人一般与我聊起了闲天。当然这并不代表我们的关系到了多么亲密的程度,或许仅仅是他想遵守看护我的诺言,不让我找麻烦而已。
即使如此,我也已经心怀深深的感激,别说是不添麻烦,为他赴汤蹈火都在所不辞。
游轮平稳的在碧蓝的大海上航行着,午后的阳光穿透波光粼粼的海面,溅起的滚滚水花泛出彩虹的光辉。海风吹散杜格拉斯浅金色的发丝,绽放出比阳光绚烂百倍的光芒。
我不禁看得出了神,一直以来只能够通过文字与想象触摸到的情景,此时正清晰浮现在我的眼前。
想象中的男人开口了,传到现实的我的耳中。
“不用太把河下放在心上。那家伙啊不过是莫名其妙的成了暴发户,之后闲得没事干就开始画画男性向杀必死漫画的宅男而已。这种人画漫画原本就是为了自我满足,虽然这种动机也没什么错,不过绝对高雅不到哪去。”
宴会之前的空闲时间,杜格拉斯带我参观游轮的时候就已经听他说过,河下是个不能称之为漫画家的有钱人,虽然在业界没有什么知名度,但却一直自诩为漫画家中的领袖云云。每年一次自己主办所谓的聚会活动也是为了炫耀自己的身价顺带向业界宣传,当然也有借此剽窃他人的经验之嫌。
虽然大家都对他没什么好感,但“毕竟大部分漫画家都是一些想宅又宅不起的穷人嘛”,所以也不敢对他有什么意见。
也就是在那时,顺带了解了每个人的名字和漫画风格。虽然不善与人相处,但却能够迅速掌握每个人的资料,也是杜格拉斯的绝技所在。
“其实所谓的漫画家聚会也不过就是一帮性格古怪的宅人凑在一起,美其名曰交流,实际上每个人还是呆在自己的世界里而已。”
杜格拉斯完全没有看我,只是注视着茫茫的海面这样说着,听不出语气中究竟带着怎样的感情。
我对于漫画界的事情完全不了解,想到之前那除了火药味就几乎毫无意义的讨论,也只能装懂的点点头。
“等一下那大叔大概还要进行以自己为首的画技讨论吧,虽然基本上没什么人理他,不过敷衍一下还是必要的。”
杜格拉斯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抬手盯着手表。
“嗯?已经这个时候了,要是以前早该来抓人了,今天还真是悠闲啊。”
受到影响,我也将目光移向自己的手表。刚过下午四点,距离宴会结束已经过了两个多小时,自己竟然完全没有这样的自觉。小说里常提到约会时间过的异常的快,大概就是这种感觉吧。
关于这个人还有太多的事情想了解,甚至已经在思考这次误打误撞的聚会结束之后,是否还能和他相遇,之类夸张的事情了。
正在我胡思乱想之际,有人踏上了甲板。双手插在裤袋里大步走来,是四木。
“你们两位好啊,见到领袖了没?”
杜格拉斯耸耸肩。“谁知道。”
我也只有摇摇头。
“奇怪了,这里也没有。能找的地方都找遍了啊。”
“……怎么了?”
杜格拉斯的声音突然降了调,像是注意到什么事情似的,令人紧张感蓦然上升。而四木完全没有注意到,大大的摊开双手。
“好像是他之前点了咖啡,服务员送来的时候敲了门也没反应,然后就到大厅去问,结果我们都没见着,于是就出来找啦。”
话音刚落,又有个声音出现在客舱的方向。
“四木君!有发现吗?”
井上的身影出现在视线中。
“大叔没找着,倒是发现走失人员两名啊,也不错,这样还算是全员集合。”井上的身后是依旧话里带刺的千本木。
不知何时,有种不祥的预感从心底袭来,遍布身体每一个角落。仿佛是从未经历过、却期待已久的刺激的召唤一般。
我正想抬头询问杜格拉斯,却只见他早已三步并作两步走进船舱,消失在视野里。爱理不理的茫然神情早已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强烈的压迫感和无可抵抗的王者气息。
我急忙追上前去,在四木不解的目光下绕过他走进船舱。
“到底去了什么地方呀”“会不会出什么事了”“那种大叔突然消失可是件大事啊”……穿过众人纷繁的议论,我眼中只看到杜格拉斯大步走向客舱走廊上手足无措的服务生,一把扯过他的领口。
对方显然是吓了一大跳,瞪着大大的眼睛无话可说。
“那家伙是什么时候失踪的。”
“哎?那个,还不能说是失踪吧……我只知道是半小时以前我去送咖啡……”
“然后看到他不在房里?”
“不是说不在……呃,因为门锁着,敲门不回答,内线电话也没人接,应该不在房里……唔,可以先放手么……”
“门锁着……?”
“啊,是……”
“打开。”
“哎?”
“给、我、打、开。”
一字一顿,似乎是在压抑着即将喷涌而出的愤怒。
“你们都是有万能钥匙的吧,那为什么不打开!这种简单的事情都不知道吗,这个笨蛋!”
好像也是第一次想到这一点似的,对方明明准备好了反驳的台词,却被震得不知从何驳起,左顾右盼一番之后才想到摸出钥匙,奔也似的冲向河下的房间。
望着服务生的背影,杜格拉斯并未跟上前去,反而一改先前的惊人气魄,深深叹了口气。
“又来了吗……”
这样说着,极度反感一般咬紧了牙关。
<五>
「这就像是推理小说间不成文的惯例。」
「当侦探走进密闭的房屋之中,看到的永远是冰冷的尸体、不忍卒睹的惨状和布满谜团的现场。」
「侦探所及之处,必有血案发生。」
「这是纵有千万个不乐意,也必须要接受的铁则。」
——摘自水无月陆名作《侦探杜格拉斯登场》
虽然很多次的,在小说中、影视中乃至想象中,看到过、描绘过这样的场景。
然而当它真正出现在眼前的时候,心中却全然是一番从未逆料到的滋味。
就在今天上午,我开始这段奇妙旅行的开始,还在气势汹汹手执钢笔威胁我的大叔,如今却已经展展的趴在写字台上,颈部喷出的鲜血几乎染红了整面桌子,白纸和笔杆洒落一地。
走在最前方打开门的服务生当即坐在地上,身后不幸看到现场的女生们发出尖锐的呼喊声。
而我已经忘记了自己当时的反应,或许是被推出了门,却又不知为何追随着杜格拉斯先生的身影重新进入了屋内吧。有时候似乎无理由的崇拜会影响人的潜意识,从而做出完全不可思议的行为也说不定。
总而言之,当我恢复意识的时候,杜格拉斯已经完全控制住了事态,将所有人驱散到宴会厅,然后自顾自的开始了事件的调查工作。不知众人为何会放任这个怪人扮演侦探,又或者是他说了什么来赢得众人的信任?不过看到之前他对服务生的态度,我或多或少也可以猜到一些。
而至于他为何唯独不驱逐我,而是任由我继续观察他的侦探行为,我就完全不能理解了。或许是每个福尔摩斯都需要一个华生?我这样自顾自的认定。
“怎么了,一句话都不说。”
目光还依旧停留在尸体上,却突然抛出这样一句话,着实把我吓了一跳。过了两三秒钟我才意识到这句话是说给我听的。
“哎?那个……觉得打扰你……不太好……”
“打扰?打扰什么。”
似乎对我的回答很不满意,俊秀的眉头再次皱起来。
“咦?就是那个……侦探的工作……”
咔嚓,听到什么东西裂开的声音。似乎是一怒之下折断了椅子的扶手,紧接着杀气便层层涌起向我袭来。
“所以说,我不是什么侦、探!”
似乎是想起了相遇时我对于“杜格拉斯”的那些说辞,赭褐色的瞳孔重新泛起血腥的光芒。伴着一旁的尸体形成鲜明而极其可怖的光景。
“你给我听好了,我不想再重复。”似乎是注意到我极度受惊的表情,对方克制住即将升腾的怒火,“我对于那种所谓的杀人推理之类的三流文学一点兴趣也没有,更不想被冠上侦探之类庸俗的称号!不过既然这种恶心的事情三天两头要找到我头上来我也只能尽快处理完好抽身……别以为我跟那个糟粕小说里面的混蛋一样有调查尸体的变态兴趣!”
一股脑的倒出一番怒吼,杜格拉斯大喘了口气,才算是解脱了一般,高高昂起下巴。
所谓的“糟粕小说里的混蛋”指的莫非就是水无月笔下的杜格拉斯吗,然而看到这个男人说出这样的台词,仿佛是自己指责自己一般,产生了一种难以言表的喜感。
“有什么好笑的……”
“哎,我在笑吗……抱歉抱歉。”
不承认自己是侦探的侦探,和不明状况的华生,现在正在尸体所在的房间里大肆说笑,这样的场景到是在推理小说中也不曾得见的,我不禁想到。
“从伤口来看……果然是切断颈动脉身亡吗。没有移动尸体的痕迹,也没有故弄玄虚的密室,不是你喜欢的那种变态故事哦。”
“我也不是喜欢什么变态……”我急着为自己争辩,“哎,可这个门原来不是锁着的么?”
“是自动锁啦,出去一拉门就会自动锁上的那种,没什么大不了的。”
我说着“谨慎起见”于是亲自转动了那个门锁,后来不过瘾又干脆出去把门带上。结果就是门果然锁起来了,还把我锁在了门外头。杜格拉斯一边骂着“这个笨蛋”一边重新打开门把我放了进来。
“这样的话……还真是完全没什么大不了的呢。只要敲门让大叔开门,在屋里杀害大叔然后再出去把门带上就行了,一点技术含量都没有……”
感到英雄无用武之地的我惋惜的深深叹气。
“越是没有技术含量的事情就越是麻烦。”
杜格拉斯却抛来这么一句。
“宴会结束后大家都在分散行动,几乎每个人都没有不在场证明。至于大家的熟悉程度也彼此相当——当然除了和大叔有怨的凶手外。每个人都可以犯案,怎么样,足够有意思了吧。”
哪里有意思了……我低下头,却又无话可说。或许这就是现实中的犯行吧,简单明了却又不可解。这么说,果然要扮演侦探,还差的太远了吗。
感到沮丧只是一瞬间的事,紧接着就是无数遗憾与悲伤的气流从心底深处涌来。
眼看着我就要落入黑暗的深渊了,耳边却突然传来得逞的笑声。
“啊哈哈哈——你还当真了啊,有够好骗的!”
我瞪大了眼睛注视放肆大笑的男人,甚至失去了提问的能力。直到对方的笑容一转,浮上一抹狡黠的色彩。
“这个世界上不存在没有疑点的事情啦。‘简单明了’这种词本身就足够复杂了。”
说着,用下巴指向尸体的方向。
“很重要的东西,不是不见了吗。”
视线随之移动,掠过脖子上开了个大口的肥硕大叔,染满血的工作台,工作台和地上散落的原稿纸、网点纸、笔、尺等工具,大叔松弛的肩膀和紧握的拳头……
“还没发现吗。”
耳边听到不耐烦的声音,
“是凶器啦,凶器。你以为随便什么东西都能给脖子上开个口啊。”
“哎,真的……”
仔细看去,的确看不到刀子或者刀片之类的利器。虽说沾水笔在我看来也足够可怕的,不过毕竟不会形成现在这般惨不忍睹的效果。不对,如果那时大叔的笔确实戳进了我的眼球的话,我会不定会比现在的他还要惨……
又陷入了无边无际的幻想,我急忙甩甩头让自己清醒起来。
似乎是为了确认凶器的消失,杜格拉斯拉开一个个的抽屉确认。
“既然这里没有凶器,那就只可能是被凶手带走了。是扔掉了还是……嗯?”
在拉动右侧抽屉的时候,杜格拉斯再度注意到了大叔垂下的拳头。然后突然伸手干脆的掰开。尸体已经僵硬,理应很困难的行为却被轻松搞定。随之,一个小纸团从尸体的手中掉落下来。
我瞪大了眼睛。虽然说起来很奇妙,不过确实想到了网络上的侦探小游戏,点开什么地方就能获得特殊的道具之类的。
“为什么会……”
“一般人死前身体都会松弛的吧,即使如此还这么努力的握着什么,而手又专门伸到身下,也是为了不让犯人发现。肯定是什么拼了命也要隐藏起来的重要东西……你喜欢的,死亡留言之类的。”
“都说了不是我喜欢的……”
嘴上这么说着,我还是忍不住凑过脑袋去,一边思考着纸上究竟会写着怎样的文字。
是一长串意味深长的密码?还是某个能够判断凶手姓名的字谜?抑或是描绘诡异难解的图案?
杜格拉斯先生似乎特意给我卖关子,又或者他自己也抑制不住逼近真相的心情,纸团被逐渐的展开,然而除中心以外的位置,全都一片空白。
纸片的中心,只有一个黑笔画出的X。
<六>
杜格拉斯端坐在写字台前方,双手抱胸沉思不语。
处在同一个房间的我也坐在另一把椅子上,不同的是我只是在看着对方的表情变化,而他则完全无视我的存在。
每个房间的布置都大体相同,地板上铺着深红的地毯,墙壁上贴着瑰丽的墙纸,无法打开的巨大落地窗。而相对的家具却和豪华之景有些格格不入,只有一个写字台和两把木质椅子,一张简易床,以及一个挂外套的衣架。
因为是作为短途旅行的游轮,很少会有人在船上过夜。所以家具的简陋也属当然,而大量的资金主要用在了宴会厅和会议室的装修上。
写字台上放着河下房间里所有的文具:5支沾水笔、2支自动铅笔、3支空笔杆、2支马克笔、一支样式奇怪的勺形笔、一把直尺、一把样式奇怪的各式镂空的塑料板、一叠大概就是所谓「漫画原稿纸」的白纸、一叠有些支离破碎的布满各式点的「网点纸」、一叠便条纸、2块橡皮、5瓶墨水、一瓶修正液,还有一些我实在形容不出来的奇怪工具,以及那张写有X的纸片。纸片似乎就是从那叠便条纸上撕下来的,齿痕也相互吻合。
其中有些原稿纸已经画好了图案,也贴上了网点,似乎是河下最后在进行的工作,或许是在画原稿的途中被袭击了吧。画上满是摆出下限姿势的美少女,但由于稿纸被血染红的缘故,比起色情更有浓厚的猎奇色彩了。以画这种东西作为荣耀的家伙果然是不一般的存在呢,我暗暗心想。
不知过了多久,杜格拉斯突然站起身,转身朝门口走去。我急忙跟上前。
“还要回现场吗?”
“回现场干吗,该看的不都看完了?还是你还想再去和那大叔叙叙旧情,你一个人去就行,别拉上我啊。”
我才不要做那种事呢。好像彻底被当成了笨蛋加变态,我虽然不爽却也只有继续追问。
“那是要去……”
“询问嫌疑人咯,还能干吗。”
“咦?这么说已经有目标了?”
“哪有……问问而已。”
似乎是闪烁其词,杜格拉斯继续大跨步向宴会厅走去。
先前的宴会厅里,所有人都颇有默契的聚集在一起,就仿佛推理小说中常见的剧情一般,吵吵嚷嚷的讨论着。
发觉了我们两人的到来,嘈杂声逐渐平息下来。人们都饶有兴趣的抬头注视我们。尽管知道他们真正在意的并不是我,如此接受目光洗礼还是让我有些不自在。
最先开口的依旧是四木。
“调查的如何啊,二位侦探?”
杜格拉斯皱皱眉。看来他真的相当反感侦探这一称呼。
“没怎么样,也就发现了一些显而易见的事实而已。”
“不介意的话可以透露一些吗?大家可都完全不明状况呢。”即使在这种情况下井上依旧扮演着老好人的角色。
“应该说‘除了凶手之外’大家都不明状况吧。”同样本性不改的还有理着头发的千本木。
“这么说……果然凶手,在我们之中吗……”一色似乎是看到尸体时受到了刺激,再加上千本木的话语,整个人都颤抖起来。
四木摊开双手:“可不是嘛,在这么个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哪可能突然溜上来个外人?按照小说中的套路,这种带着仇恨有备而来的角色——”
“一定是,要把我们,全都杀光哦……”
像是接着四木的发言,伊东布满血丝的眼中露出凶光,一字一句的念道。
出现了如此符合气氛的台词,女生们不禁发出了惊呼。杜格拉斯却没好气地打断了这一氛围。
“看起来似乎不是这样啊。”
“哦?你有什么高见?”
井上饶有兴趣地提问。杜格拉斯摆出一副“真没办法”的表情,开始了解说。
“正如四木所说,现在我们处在毫无疑问就能确定凶手范围的密闭场所里。犯人没必要冒这么大的风险,完全可以选择这之外的任何时期下手。而且……在这种每个人都没有不在场证明的地方,稍微一个疏忽就会被发现,如果是刻意制造恐慌的高智商犯罪者,至少在不在场证明方面也该做的严密一点吧。”
想来也是,在凶案发生的时间段——也就是聚餐后到发现尸体的期间,所有人都是在分开行动,连个简单的证人都没有。从前读到的小说中确实很少有这样单纯的情况。
“也就是说……这是没有计划的冲动杀人咯?”
一直没有开口的七濑似乎终于平复下了心情,手托下巴思考起来。
“正是如此。”杜格拉斯微微露出笑容。
“犯人大概是和死者有约、或者无意间进入死者的房间,与死者发生争执以后顺手拿起死者房内的凶器,致其于死地的吧。房内的凶器消失,大概也是因为凶手没有准备手套,凶器上沾上了指纹才不得已带走的。”
原来如此,还真是简单的推理。不过……
“等、等一下,你说凶器在死者房中……?”
我忍不住插话,因为这条推理完全是无凭无据。没想到对方却露出十分惊讶的表情。
“显而易见的吧?”
“哪里显而易见了!”我终于忍不住把心中的反驳喊出了口。
“笨蛋也要有个限度吧……”对方一手扶额大口叹气,“只要看到了现场,就连八城大婶都能看得出来哦。”
“哦呀哦呀,都一大把年纪了,我可不想看到那种场景。”八城露出抱歉的笑容。
又被说成笨蛋,我心里纵有千百个不平也无话可说,只有小声低语的份:
“反正我就是看不出来嘛……”
出乎我意料的,杜格拉斯却突然瞪大了眼睛,似乎意识到什么重要的事情一般。
“对哦……的确会有,这种笨蛋呢……”
然后猛然起身,飞奔一般离开了宴会厅。众人不禁面面相觑,而我则条件反射一般紧追在后。
“这、这次又要去哪里啊……”
“呵,我要谢谢你呢,这真是个够大的提示,恐怕犯人和你一样不明就里吧。”
对方像是觉得有趣一般发出了笑声,却又转瞬间恢复了严肃的表情。
“呐,如果是你的话,在杀完人以后会把凶器怎么办?”
“哎?当然是丢掉了……”
“犯人一开始应该也是这么打算的。沾满了自己指纹的凶器当然不能留在现场,只有扔掉……但是他应该是扔不掉的哪。”
“为什么……啊!”
我突然想起,船上所有的窗户都是封死的,而直到四木上来找人之前,我和杜格拉斯一直都站在甲板上欣赏风景。
“唯一能够丢掉凶器的地方被我们占领了吗……”
“你还没蠢过头嘛。凶器一定还留在什么地方,只要调查个人用品就会一清二楚了,不过我们现在可没那个权限……嘛,反正到时候让警察一调查,手里拿着那玩意的家伙就逃不掉了。”
“那他也有可能假称那是自己的东西吧,毕竟刀具什么的每个人都有带也很正常……”
“笨蛋。既然那家伙是和你一样的笨蛋,那他就不可能有那种东西。警察也不是笨蛋,一眼就能看出来的事情不用你这种笨蛋担心。”
你也说了太多句笨蛋了吧……我忍住吐槽的欲望抿起嘴。
现在我们所处的位置是游轮的厨房,杜格拉斯正在一个个橱柜里翻箱倒柜。之前我们已经一边拌嘴一边将洗手间翻了个底朝天,我当然完全不明白他这么做的目的。
“怎么,你已经确认X的身份了吗?”
“X?”
“呃,因为那个留言嘛,不是经常听人说犯罪者X什么的。”
“这不是那个X的意思吧……”杜格拉斯像是完全不知道怎么吐槽我,“就算是找到了,恐怕也没有什么能让他立刻认罪的证据……算了,那种事就靠警察吧。给人脖子割开那么大个口子,身上不可能不被溅到血,即使洗干净了只要用鲁米诺试剂检验立马就能发现。按之前的说法既然连手套都没戴,更别提挡住血迹的装备了。”
这是要说什么啊,侦探自己在否定侦探行为的意义吗。我觉得自己再度掉出了状况外。
果不其然,杜格拉斯继续说道:
“总而言之,我现在所做的事情完全没什么意义,不管调查多少最后也只要警察一个口令就能解决。随便你怎么想都好,反正我是完全没打算扮演什么侦探。”
“即使如此,我还是想尽可能的在警察到来之前找到那个愚蠢的家伙……说是我的私愤也好,竟然做出这种不可饶恕的事情,我一定要让他付出相应的代价!”
金发男人的脸上显现出我从未想象过的表情。比起愤怒,似乎更接近一种无可言喻的悲伤。
那就仿佛是亲眼目睹相爱多年的恋人遭到非人折磨、却又无能为力一般,眼中闪耀着复仇的怒火。
等、等等……如果受害的是七濑或者一色之类的女性,我或许还可以想象出一些未曾目睹的罗曼史。但现在的死者偏偏是那个膀大腰圆、之前还曾被狠狠鄙视的大叔,竟然会使得他受到如此深重的打击……
心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喀嚓”一声碎裂了。
还没等我恢复思考的能力,对方似乎已经意识到了自己的过激情绪,恢复了侦探的姿态,重新调查起来。没过多久就似乎发现了什么似的发出呼声,随之从放置刀叉的地方抬起手。
“切,看来这家伙还真是比我想象的还要愚蠢啊。”
这样说着,举起了那把细长的尖刀。
<七>
「挑战读者」
「故事进行至此,所有的线索都已经呈现在读者诸君面前了。我相信聪明的诸位一定可以从中拨云见日,划去无用的叙述到达真相。」
「那么,尊敬的读者们,请接受来自名侦探•杜格拉斯的挑战吧:」
「一、凶器是什么?」
「二、死者的死亡留言有什么含义?」
「三、凶手是谁?」
「您忠实的:水无月 陆」
——摘自水无月陆名作《侦探杜格拉斯与染血游轮》
<八>
“我有个问题想问。”
杜格拉斯双手抱胸坐在宴会桌前的上座,那里原本是河下的座位。
“被害者……河下大叔,有助手吗?”
为什么会问这个啊,我已经不知第几次一头雾水了。
“有的吧……他不是说自己成立了个工作室,手下有好几个人呢。”
虽然不明白话里的玄机,井上还是正正经经的回答道。
“谢谢。还有一个问题,虽然之前已经知道了,不过还是想再确认一遍。每个人可以把自己的作画环境告诉我吗?简单来讲,也就是手绘和电脑作画,你们各属于哪一边?”
又是一个意义不明的问题,众人面面相觑,千本木发出了不满的声音。
“我说,你摆侦探架势也就算了,一遍遍问这种和案件无关的奇怪的问题是干什么啊!”
“我说过我不是侦探。”杜格拉斯皱起眉头,“这只是单纯的好奇心而已,在船靠岸、警察到来之前没事情干随便问问,不行吗?”
“啊呀啊呀都别吵了。”八城不紧不慢的笑着,“说说也没什么吧。”
“如果各位不乐意的话,我也可以代劳,把之前的印象重复一遍。如果和事实不符,请随时提出,可以吗?”
杜格拉斯环视四周,看到没人反驳,便继续说道:
“首先是我、八城、伊东和河下,我们是完全的手绘派,对电脑一窍不通。”
八城微笑着点点头,伊东依旧满是黑暗气息。
“其次是四木和一色,是从入门时期就用电脑软件的无纸派。而至于七濑、井上和千本木则是两者各有涉猎,没错吧。”
“别忘记我的存在啊。”PSP少女突然抬起头。要是她不开口,我还真从第四章开始就遗忘她了。
“啊,抱歉抱歉,壹原小姐。你也是无纸派吧。”
“才不是。我是在对纸张绝望以后才投奔电脑的。”
名为壹原的少女依旧面无表情,但大概已经相当生气了吧。杜格拉斯只有继续投去抱歉的目光,少女这才把注意力移回游戏屏幕上。
“这样的话,就好说了。”
杜格拉斯好像做了什么重大的决定一般,将手伸进口袋。
“我原本以为大家身为漫画家,都应该对作画工具有一定了解,现在看来却并不是这样。当然我并没有责备的意思,不过显然这样的话除了作画之外还有其他的各种不利啊。”
说着,将之前拿到的那把刀放在桌上。乍看起来像一支笔,而原本应该插笔尖的头部,却是一片锋利的刀片。
“这个是……割网刀?”
七濑说出了一个我从未听过的词汇,看来这就是这把刀的名字了。
“没错。这就是在被害者房中消失的凶器。当然,也正是手绘派的河下的所有物。”
原来如此,所以才说凶器一定是死者房间里的物品吗……可是,我还是有个从很早以前就没搞清楚的地方。
“这不也可能是犯人带来的工具吗?就算河下的房间里没有,也有可能是他不需要今天带来……”
“所以说你才是笨蛋啊。”我发出的反驳立刻就被压倒,“且不说是不是凶手带来的,留下的物品里可是有不能单独存在的东西啊。”
说着,拎出一个塑料袋,将里面的文具倒在桌上。不知何时他已经把放在屋里的文具全都带来了。我的目光掠过沾水笔、自动铅笔、空笔杆、马克笔、样式奇怪的勺形笔……
“哦,是这个啊。”
千本木突然一拍手。“有压网刀却没有割网刀,的确是不对劲哪。”
咦,原来那个勺形笔是叫压网刀吗。不过这毕竟是我从没见过的东西,不知道也实在没办法啊,我在心里嘀咕。
“不过,比起凶器的消失,我更在意的是它出现的地方。”
一个谜团解开了,杜格拉斯继续他的演讲。
“如果不是三井提醒,我大概也不会想到要去‘那种地方’寻找吧……这把割网刀,我是在厨房放置刀叉的橱柜里发现的。”
“橱柜?”
有人发出一声惊呼。
“为什么漫画用的工具,会出现在完全不相配的地方呢?上面的血迹都被清洗干净,指纹应该也被擦去了吧,看起来凶手应该并不是刻意要造成这种错位感。由此唯一能够想到的就是——凶手确实只是想藏匿这把刀。而他所能想到的‘刀’所在的地方,只有厨房而已。”
“因此,结论也就理所当然了吧。”
“凶手和外行人三井一样,并不知道这把刀的名称和真正的用途。”
时间似乎在一瞬间凝固了。人们在片刻的沉吟之后,纷乱的视线逐渐指向了两个方向。而杜格拉斯似乎完全没有意识到,继续着发言。
“考虑到这一点,我也曾经在洗手间寻找,或许犯人会把它和刮胡刀弄错,不过最终找到的地方是在厨房,也算是印证了这一判断……嘛,这种理所当然的想法,也和不分时间地点的冲动杀人的行为一样,足够显示犯人的愚蠢了吧。”
“等、等一下……”成为了众矢之的的一色有些慌张,“就凭这一点……”
“对啊对啊,我承认我的确不认识这东西啦,不过也不会蠢到把它和厨房刀弄错啊……”四木也慌忙辩解,“就算推论真的是对的,八城大婶作为手绘画家不也没用过网点嘛……凭什么跟电脑过不去啊!”
“啊呀,这个的确有点不妥啊。”即使被点到了名,八城却依旧不疾不徐。
“而且也有可能是犯人知道这点,故意嫁祸给我们也说不定啊!”一色说着握紧了拳头。
“嘛,说的也是。”
没想到杜格拉斯爽快的放弃了。
“那就不谈这个了吧,比起犯人留下的不确定证据,这边还有死者留下的提示呢。”
说着,从口袋里拿出那张便条纸。
不过就凭这个X,他就已经了解一切了吗?
“你到底要藏匿证据到什么时候啊。”千本木将长发绕在手指上,语气中有些不满。
“要是当时你去调查的话,发现的人不就是你了吗。”杜格拉斯毫不在意的淡然应对。回想起发现尸体时千本木的窘态,我忍不住笑起来。千本木也只有扭过头不再说什么。
“什么啊这个……只有个叉嘛。”
四木似乎已经忘记自己还是嫌疑人,伸长脖子盯着那张纸片。
“恶魔的,印记……”伊东神秘的碎碎念却已经没多少人在意了。
“这张纸是河下从便条本上撕下来,揉成团紧握在手中的。”
“Dying Message?”壹原抬头眨巴着眼睛。
“可以这么说吧,这是被害者一息尚存之时最后的留言。”
“可是这不是什么都看不出来嘛……是不是因为死得太快,没有写完呢?”七濑歪着头。
“没写完就死掉的话不是应该保持写字的状态吗?但既然握在拳头里,肯定是写完了吧。”井上也开始推理起来。
杜格拉斯点点头。
“我也曾经考虑过没写完的可能性,这个记号是犯人名字的一部分。这样从笔画来讲首先想到的就是壹原了。”
“我不会放错刀哦。”
被侦探点名,壹原却还没从游戏上移开目光。
“的确如此,而且‘壹’字开头虽然是横竖,但横和竖的长度比例差别很大,不会形成这么个对称的图案。再加上井上先生那句非常有用的推理,同样也可以排除七濑的‘七’字、真黑的‘真’字和直子的‘直’字。当然,名字中间的‘木’或者‘本’就更应该排除了。”
在场的几个人都松了口气,只有千本木一副忿忿的表情。明明距离很远却还是刻意被提到,他肯定觉得很郁闷吧。
“话说回来,仔细看这个叉,也能够看出不仅两笔长度相近,形成角度也并不是直角。比起十字,果然看起来更像个‘X’吧?”
“说到底还是‘犯人X’啊?”
我的吐槽又被杜格拉斯捕捉到了。
“死者自己说‘犯人X’你觉得有什么意义吗,这个笨蛋。”
“不是名字,难道是关于犯人身份的说法吗?比如其他特征什么的?”
一色提出了新的看法,却被四木否决了。
“人都快死了,没必要用那么麻烦的方式吧。”
“那如果……是害怕被犯人发现?”
“不管使用麻烦的方式还是简单的方式,一旦被犯人发现死者有藏匿留言,都一定会被犯人夺走的吧。既然留下了留言、并且希望他人能够以此为线索找到凶手,就应该选择最明确而一目了然的方式。我相信河下大叔不是那种笨蛋。”
杜格拉斯坚定地说。我的思维突然又回到当时他表达决心时那种悲伤而坚毅的表情,心中不禁五味杂陈。
“说到明确,我倒是有发现一件有趣的事情。该说是巧合呢,还是命运呢?七濑、四木、三井、九十九……我们在场所有人的名字中都有数字存在。”
“我也发现了呢,这还真是有趣。”八城眯起眼睛笑着。
“大家应该也都注意到了吧,我想负责主办、写了请柬的河下应该也不会意识不到这一奇妙的状况。因此如果要分辨每个人,最简单也最明确的方式,恐怕就是名字中的数字了吧?不管哪个阿拉伯数字,写起来都不用两秒,和一个X没什么差别。”
“喂喂,你该不会是说因为我名字中的数字写起来最麻烦,所以才用叉代替吧?!”
千本木双手撑着桌子一副气急败坏的模样。
“也不是没这么想过啦……毕竟你的名字虽然写个汉字‘千’也很简单,但却容易和四木的‘4’搞错。但即使如此,我也实在没法找到‘X’和‘千’之间的共同点,而且之前的凶器理论在你身上也行不通啊。”
“切,知道就好。”千本木还是搞的一肚子不爽,却又没处反驳。
“而且,就算犯人是无法写成数字的千本木,死者也完全可以舍弃姓,从名下手。只要凭‘佑太’的读音写个‘U’,比X要简单还不会造成歧义——没错,歧义。”
突然强调了歧义这个词,又在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也算是灵光一现,我突然想到,死者之所以不用数字也不用字母,会不会就是因为凶手的名字刚好不管从哪个方面来看,都容易造成歧义,因此不得不使用别的方法呢?”
一石再度激起千层浪。众人的声音变得嘈杂起来。杜格拉斯依旧毫不在意的继续着。
“比如说,虽然每个人的名字里都带有数字,但有的数字却是重复的——比如‘一’。如果死者原本是想写‘一’,但发觉到了歧义,于是又添上一笔的话呢?”
“这种想法……只是随便一想而已吧!”一色喊出声来。
杜格拉斯却完全不为所动。
“这么说来,你的名字倒是最可疑了呢。”
“‘Ishiki Makuro’,用‘I’会和‘井上(Igami)’搞混,用‘M’又和‘美里(Miri)’相撞。这也算是所谓的巧合吗……”
“这种说法……才不能当作证据……”一色动摇得厉害,紧紧咬住下唇。
“是吗,那还是不开玩笑了吧。”
杜格拉斯突然这样说着,站起身来。
“虽然我对于河下这家伙没什么好的看法,不过不得不说他对于漫画家这个职业的理解程度还是令我心生敬佩。”
突然之间在说什么呢,我再度如坠五里雾中。
“从最初我就提问过,河下建立了工作室,雇了多个助手。而助手的工作,往往就是画背景、描线、以及大面积的涂黑了吧。”
“而所谓的职业漫画家们,为了向助手示意工作的范围,往往会在原稿上标上一定的记号。有一种记号极其的常用,就连我这种不用助手的漫画家为了避免遗漏也经常使用——”
“——在需要涂黑的部分,画上一个小叉号。”
时间再度凝固了。
金发的侦探化为恶魔,迈着危险的步伐走向对方。每一步都落在深红的地毯上,声音理应被柔软的材质所包裹融化,我却分明听到沉郁的脚步声,每一次震动给予心脏以无比强烈的颤栗。
“涂黑。没错,这就是这条死亡留言的真正含义。”
“一色真黑。从名到姓,完全代表了你的名字。”
<九>
“我当初刚刚出道的时候,还是对亏了河下的提携,才得以被编辑赏识的。那个时候我是真的很感谢他,和他的交往也在那之后亲密起来,还会拿漫画的分镜和设定给他看,他也会给我一些建议……虽然画的是完全不同类型的作品,但他的建议每次都会给我很多帮助,使得我那种原本小众的冷硬作品变得更加具有商业气息。”
大概也是被杜格拉斯强势的凝视逼迫到走投无路了吧,又或者知道上岸之后一旦警察盘查自己也没有逃跑的余地,一色不再做其他的辩驳,陷入了深远的回忆中。
“今天的聚会,原本也打算听听他的建议,没有打招呼就闯进他的房间,看到的却是他正在画的新作……我绝对不会看错,已经完成一半的画稿上,从剧情、人物到分镜,全都是我从前拿给他看过、还没来得及完成的,我的创意……!”
“被自己一直尊敬着的老师剽窃了作品,我已经足够震惊了,不仅如此,画面还被他改编得充满情色意味……他还一副嬉皮笑脸的样子,说什么‘你这样的新人就算画了这种商业性强的作品,也不会受到欢迎的,你的表现力还差的太远了,真是可惜了这么有趣的创意啊’……”
“我当时真的是伤心愤怒到不行,而当时那把刀就在眼前,等回过神来……”
一色的声音不断的颤抖着,到语尾终于忍不住哭腔,掩面摇着头。
带着天真而感谢的心情拜访自认为是恩师的男人,却遇上了完全意料之外的状况,继而悲愤交加做出意识之外的行动。这种心路历程实在是令人理解而又博人同情。
我不禁抿嘴点头,为她感到无限的惋惜。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做出那么过分的事情,为了我的漫画,我……”
“为了漫画?”
而此时传来的,却是冰冷而毫无感情、仿佛来自地狱深处的声音。
我转头看去,只见杜格拉斯先生高高扬起那支割网刀,瞳孔中带着毁灭一切的杀气。为受尽折磨的恋人复仇的仇恨之神,正从无限黑暗的彼端沿着血痕的蔷薇之刺攀援而来。
“你这混蛋……知道自己都做了什么吗!你还有什么资格自称是漫画家?!”
“唉——”
一色被这黑暗的气息所笼罩,完全失去了言语的能力。
“我说过的吧。漫画工具是用来描绘梦想的,不是用来做出伤害别人这种蠢事的!竟然用无辜的割网刀戳进那个混蛋大叔的喉咙……!”
说着,伸手指向前方,刀尖对准已经失去平衡、瘫坐在地上的一色。
“现在给我跪下!向这把刀谢罪,向被大叔血染红的笔、尺、网点纸谢罪!漫画之神正在注视着……这个侮辱了我所深爱着的‘漫画’的罪人!!”
仿佛看到炫目的闪电落下,复仇之神周身绽放出耀眼的光辉。
失语的我此时似乎才蓦然明白。
原来并不是为了河下,而是因为漫画工具被用来杀人,所以才会感到如此的悲伤与愤怒吗。
这个人,究竟对「漫画 」热爱到了怎样的地步啊——我不禁感叹。
杜格拉斯——不,九十九永槻,如神俯视苍生一般,长而缓慢的叹气。眯起眼睛,赭褐色的瞳中沉郁的情感深不见底。
“已经破破烂烂了啊。”
“……你的人生,原本只是一张雪白的纸,却在画上图案、涂黑之前,就已经变成一团破破烂烂的纸团了啊。”
浸满悲伤的瞳孔注视着泣不成声的少女,这样说道。
<尾声>
「“终于结束了啊。”」
「杜格拉斯双手叉腰,站在落叶飞舞的枫树之下,满足的大声叹道。」
「“这次的事件还真是简单呢,有点浪费我的身手啊。”」
「听起来像是在逞强,然而对于这个无论任何危机都能巧妙解决的怪人来说,或许这个世界于他,真的是过于无趣了。」
「他或许原本就生活在与我完全不同的世界之中吧——注视着他在夕阳的余晖下飘扬的发丝,和那几乎与金色的落叶合为一体的绽放光芒的身姿,我这样想道。」
——摘自水无月陆名作《侦探杜格拉斯的挑战》
“终于结束了啊。”
九十九双手叉腰,站在港口的堤坝上,受够了一般大声叹道。
“真是的,这种事情再也不要遇到第二次了……杀人犯也好什么也好,拜托饶了我吧。”
果然直到现在,还是很讨厌“侦探”的工作吗。
警察适时的到来,而“主动站出”的一色应该也会被当作自首而从轻处理。简单的回答了警察的几句问话之后,他就带着我逃也似的离开了被带去做笔录的人群。
看起来警察也早就拿他没办法了吧,凭之前气势汹汹的辩驳、层层推进的论断,也能发现这位现实中的「杜格拉斯先生」,其实早已把推理破案当作了家常便饭。
究竟算是命运指引的无奈,还是不得已而为之的怆然呢。又或者,只是所谓“私愤”的频繁出现,以及不擅表露在外的强烈正义感?
不过,唯一确定的是,即使职业、性格、思想与观念有诸多的不同,这个人确实与我生活在同一个世界中。一切都不是我的幻梦、抑或是妄想的延伸。
不论是夕阳的余晖下飘扬的发丝,还是在波光粼粼的大海映衬下存在感都无比强烈的身姿,都在向我证明着这个人的真实。
只要想到这一点,就不禁有种幸福的暖流涌上心头。
“好了好了,咱们也该回去了,走吧。”
像是要把不幸的回忆甩在脑后,九十九转身向出口走去。
“被麻烦事搅得稿子一点都没画,回去得修罗场了啊。”
就在此时,我才想到自己此行的目的。
原本是为了寻找溜号的漫画家,我才会误打误撞的来到这个奇怪的地方,遇到这个奇怪的人。而如今我所寻找的人,又到底在何方呢……
这么说来,完全没有想过要去找。现在更是一点线索都没有了吧。
“喂,在那愣着干什么。”
九十九的声音从远处传来。
“啊,那个,我的工作……”
“所以才说要回去的啊,有什么问题?”
“可是,杜格拉斯先生……”
“都说了别叫那个愚蠢的词!不是告诉过你我的名字了吗?”
“呃,那个……”
“九十九永槻,Tsukumo Nagatuki,难道还不会读……嗯?”
愤怒的表情陡然一转,似乎意识到什么可笑的事情一般,化为了恶作剧的孩童独有的邪魅笑容。
“喂喂……原来还没意识到啊,真不愧是笨蛋。”
つくも ながつき。
我将这七个音在脑海中不断不断的玩味着,从“九十九永槻”上拆下来的一个个音韵,在空气中漂浮、游荡,最后终于在我的舌尖组成了别样的字符。
“津云、奈香月……”
面前男人的笑容在金色的柔光里无限放大,终于化为不可见的虚幻影像。耳边幻听一般传来无数次想象过的、“那位女王”布满黑暗气息的阴险笑声。
夏日温暖的阳光早已消失无踪,只留初秋独有的萧瑟秋风。我感到自己在已化为形体纷乱的碎块,伴着悲鸣似的呼啸声随风漂浮。
——人生的第一大危机,看来还远未结束。
《Comic侦探登场》•完
“我有个问题想问。”
杜格拉斯双手抱胸坐在宴会桌前的上座,那里原本是河下的座位。
“被害者……河下大叔,有助手吗?”
为什么会问这个啊,我已经不知第几次一头雾水了。
“有的吧……他不是说自己成立了个工作室,手下有好几个人呢。”
虽然不明白话里的玄机,井上还是正正经经的回答道。
“谢谢。还有一个问题,虽然之前已经知道了,不过还是想再确认一遍。每个人可以把自己的作画环境告诉我吗?简单来讲,也就是手绘和电脑作画,你们各属于哪一边?”
又是一个意义不明的问题,众人面面相觑,千本木发出了不满的声音。
“我说,你摆侦探架势也就算了,一遍遍问这种和案件无关的奇怪的问题是干什么啊!”
“我说过我不是侦探。”杜格拉斯皱起眉头,“这只是单纯的好奇心而已,在船靠岸、警察到来之前没事情干随便问问,不行吗?”
“啊呀啊呀都别吵了。”八城不紧不慢的笑着,“说说也没什么吧。”
“如果各位不乐意的话,我也可以代劳,把之前的印象重复一遍。如果和事实不符,请随时提出,可以吗?”
杜格拉斯环视四周,看到没人反驳,便继续说道:
“首先是我、八城、伊东和河下,我们是完全的手绘派,对电脑一窍不通。”
八城微笑着点点头,伊东依旧满是黑暗气息。
“其次是四木和一色,是从入门时期就用电脑软件的无纸派。而至于七濑、井上和千本木则是两者各有涉猎,没错吧。”
“别忘记我的存在啊。”PSP少女突然抬起头。要是她不开口,我还真从第四章开始就遗忘她了。
“啊,抱歉抱歉,壹原小姐。你也是无纸派吧。”
“才不是。我是在对纸张绝望以后才投奔电脑的。”
名为壹原的少女依旧面无表情,但大概已经相当生气了吧。杜格拉斯只有继续投去抱歉的目光,少女这才把注意力移回游戏屏幕上。
“这样的话,就好说了。”
杜格拉斯好像做了什么重大的决定一般,将手伸进口袋。
“我原本以为大家身为漫画家,都应该对作画工具有一定了解,现在看来却并不是这样。当然我并没有责备的意思,不过显然这样的话除了作画之外还有其他的各种不利啊。”
说着,将之前拿到的那把刀放在桌上。乍看起来像一支笔,而原本应该插笔尖的头部,却是一片锋利的刀片。
“这个是……割网刀?”
七濑说出了一个我从未听过的词汇,看来这就是这把刀的名字了。
“没错。这就是在被害者房中消失的凶器。当然,也正是手绘派的河下的所有物。”
原来如此,所以才说凶器一定是死者房间里的物品吗……可是,我还是有个从很早以前就没搞清楚的地方。
“这不也可能是犯人带来的工具吗?就算河下的房间里没有,也有可能是他不需要今天带来……”
“所以说你才是笨蛋啊。”我发出的反驳立刻就被压倒,“且不说是不是凶手带来的,留下的物品里可是有不能单独存在的东西啊。”
说着,拎出一个塑料袋,将里面的文具倒在桌上。不知何时他已经把放在屋里的文具全都带来了。我的目光掠过沾水笔、自动铅笔、空笔杆、马克笔、样式奇怪的勺形笔……
“哦,是这个啊。”
千本木突然一拍手。“有压网刀却没有割网刀,的确是不对劲哪。”
咦,原来那个勺形笔是叫压网刀吗。不过这毕竟是我从没见过的东西,不知道也实在没办法啊,我在心里嘀咕。
“不过,比起凶器的消失,我更在意的是它出现的地方。”
一个谜团解开了,杜格拉斯继续他的演讲。
“如果不是三井提醒,我大概也不会想到要去‘那种地方’寻找吧……这把割网刀,我是在厨房放置刀叉的橱柜里发现的。”
“橱柜?”
有人发出一声惊呼。
“为什么漫画用的工具,会出现在完全不相配的地方呢?上面的血迹都被清洗干净,指纹应该也被擦去了吧,看起来凶手应该并不是刻意要造成这种错位感。由此唯一能够想到的就是——凶手确实只是想藏匿这把刀。而他所能想到的‘刀’所在的地方,只有厨房而已。”
“因此,结论也就理所当然了吧。”
“凶手和外行人三井一样,并不知道这把刀的名称和真正的用途。”
时间似乎在一瞬间凝固了。人们在片刻的沉吟之后,纷乱的视线逐渐指向了两个方向。而杜格拉斯似乎完全没有意识到,继续着发言。
“考虑到这一点,我也曾经在洗手间寻找,或许犯人会把它和刮胡刀弄错,不过最终找到的地方是在厨房,也算是印证了这一判断……嘛,这种理所当然的想法,也和不分时间地点的冲动杀人的行为一样,足够显示犯人的愚蠢了吧。”
“等、等一下……”成为了众矢之的的一色有些慌张,“就凭这一点……”
“对啊对啊,我承认我的确不认识这东西啦,不过也不会蠢到把它和厨房刀弄错啊……”四木也慌忙辩解,“就算推论真的是对的,八城大婶作为手绘画家不也没用过网点嘛……凭什么跟电脑过不去啊!”
“啊呀,这个的确有点不妥啊。”即使被点到了名,八城却依旧不疾不徐。
“而且也有可能是犯人知道这点,故意嫁祸给我们也说不定啊!”一色说着握紧了拳头。
“嘛,说的也是。”
没想到杜格拉斯爽快的放弃了。
“那就不谈这个了吧,比起犯人留下的不确定证据,这边还有死者留下的提示呢。”
说着,从口袋里拿出那张便条纸。
不过就凭这个X,他就已经了解一切了吗?
“你到底要藏匿证据到什么时候啊。”千本木将长发绕在手指上,语气中有些不满。
“要是当时你去调查的话,发现的人不就是你了吗。”杜格拉斯毫不在意的淡然应对。回想起发现尸体时千本木的窘态,我忍不住笑起来。千本木也只有扭过头不再说什么。
“什么啊这个……只有个叉嘛。”
四木似乎已经忘记自己还是嫌疑人,伸长脖子盯着那张纸片。
“恶魔的,印记……”伊东神秘的碎碎念却已经没多少人在意了。
“这张纸是河下从便条本上撕下来,揉成团紧握在手中的。”
“Dying Message?”壹原抬头眨巴着眼睛。
“可以这么说吧,这是被害者一息尚存之时最后的留言。”
“可是这不是什么都看不出来嘛……是不是因为死得太快,没有写完呢?”七濑歪着头。
“没写完就死掉的话不是应该保持写字的状态吗?但既然握在拳头里,肯定是写完了吧。”井上也开始推理起来。
杜格拉斯点点头。
“我也曾经考虑过没写完的可能性,这个记号是犯人名字的一部分。这样从笔画来讲首先想到的就是壹原了。”
“我不会放错刀哦。”
被侦探点名,壹原却还没从游戏上移开目光。
“的确如此,而且‘壹’字开头虽然是横竖,但横和竖的长度比例差别很大,不会形成这么个对称的图案。再加上井上先生那句非常有用的推理,同样也可以排除七濑的‘七’字、真黑的‘真’字和直子的‘直’字。当然,名字中间的‘木’或者‘本’就更应该排除了。”
在场的几个人都松了口气,只有千本木一副忿忿的表情。明明距离很远却还是刻意被提到,他肯定觉得很郁闷吧。
“话说回来,仔细看这个叉,也能够看出不仅两笔长度相近,形成角度也并不是直角。比起十字,果然看起来更像个‘X’吧?”
“说到底还是‘犯人X’啊?”
我的吐槽又被杜格拉斯捕捉到了。
“死者自己说‘犯人X’你觉得有什么意义吗,这个笨蛋。”
“不是名字,难道是关于犯人身份的说法吗?比如其他特征什么的?”
一色提出了新的看法,却被四木否决了。
“人都快死了,没必要用那么麻烦的方式吧。”
“那如果……是害怕被犯人发现?”
“不管使用麻烦的方式还是简单的方式,一旦被犯人发现死者有藏匿留言,都一定会被犯人夺走的吧。既然留下了留言、并且希望他人能够以此为线索找到凶手,就应该选择最明确而一目了然的方式。我相信河下大叔不是那种笨蛋。”
杜格拉斯坚定地说。我的思维突然又回到当时他表达决心时那种悲伤而坚毅的表情,心中不禁五味杂陈。
“说到明确,我倒是有发现一件有趣的事情。该说是巧合呢,还是命运呢?七濑、四木、三井、九十九……我们在场所有人的名字中都有数字存在。”
“我也发现了呢,这还真是有趣。”八城眯起眼睛笑着。
“大家应该也都注意到了吧,我想负责主办、写了请柬的河下应该也不会意识不到这一奇妙的状况。因此如果要分辨每个人,最简单也最明确的方式,恐怕就是名字中的数字了吧?不管哪个阿拉伯数字,写起来都不用两秒,和一个X没什么差别。”
“喂喂,你该不会是说因为我名字中的数字写起来最麻烦,所以才用叉代替吧?!”
千本木双手撑着桌子一副气急败坏的模样。
“也不是没这么想过啦……毕竟你的名字虽然写个汉字‘千’也很简单,但却容易和四木的‘4’搞错。但即使如此,我也实在没法找到‘X’和‘千’之间的共同点,而且之前的凶器理论在你身上也行不通啊。”
“切,知道就好。”千本木还是搞的一肚子不爽,却又没处反驳。
“而且,就算犯人是无法写成数字的千本木,死者也完全可以舍弃姓,从名下手。只要凭‘佑太’的读音写个‘U’,比X要简单还不会造成歧义——没错,歧义。”
突然强调了歧义这个词,又在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也算是灵光一现,我突然想到,死者之所以不用数字也不用字母,会不会就是因为凶手的名字刚好不管从哪个方面来看,都容易造成歧义,因此不得不使用别的方法呢?”
一石再度激起千层浪。众人的声音变得嘈杂起来。杜格拉斯依旧毫不在意的继续着。
“比如说,虽然每个人的名字里都带有数字,但有的数字却是重复的——比如‘一’。如果死者原本是想写‘一’,但发觉到了歧义,于是又添上一笔的话呢?”
“这种想法……只是随便一想而已吧!”一色喊出声来。
杜格拉斯却完全不为所动。
“这么说来,你的名字倒是最可疑了呢。”
“‘Ishiki Makuro’,用‘I’会和‘井上(Igami)’搞混,用‘M’又和‘美里(Miri)’相撞。这也算是所谓的巧合吗……”
“这种说法……才不能当作证据……”一色动摇得厉害,紧紧咬住下唇。
“是吗,那还是不开玩笑了吧。”
杜格拉斯突然这样说着,站起身来。
“虽然我对于河下这家伙没什么好的看法,不过不得不说他对于漫画家这个职业的理解程度还是令我心生敬佩。”
突然之间在说什么呢,我再度如坠五里雾中。
“从最初我就提问过,河下建立了工作室,雇了多个助手。而助手的工作,往往就是画背景、描线、以及大面积的涂黑了吧。”
“而所谓的职业漫画家们,为了向助手示意工作的范围,往往会在原稿上标上一定的记号。有一种记号极其的常用,就连我这种不用助手的漫画家为了避免遗漏也经常使用——”
“——在需要涂黑的部分,画上一个小叉号。”
时间再度凝固了。
金发的侦探化为恶魔,迈着危险的步伐走向对方。每一步都落在深红的地毯上,声音理应被柔软的材质所包裹融化,我却分明听到沉郁的脚步声,每一次震动给予心脏以无比强烈的颤栗。
“涂黑。没错,这就是这条死亡留言的真正含义。”
“一色真黑。从名到姓,完全代表了你的名字。”
<九>
“我当初刚刚出道的时候,还是对亏了河下的提携,才得以被编辑赏识的。那个时候我是真的很感谢他,和他的交往也在那之后亲密起来,还会拿漫画的分镜和设定给他看,他也会给我一些建议……虽然画的是完全不同类型的作品,但他的建议每次都会给我很多帮助,使得我那种原本小众的冷硬作品变得更加具有商业气息。”
大概也是被杜格拉斯强势的凝视逼迫到走投无路了吧,又或者知道上岸之后一旦警察盘查自己也没有逃跑的余地,一色不再做其他的辩驳,陷入了深远的回忆中。
“今天的聚会,原本也打算听听他的建议,没有打招呼就闯进他的房间,看到的却是他正在画的新作……我绝对不会看错,已经完成一半的画稿上,从剧情、人物到分镜,全都是我从前拿给他看过、还没来得及完成的,我的创意……!”
“被自己一直尊敬着的老师剽窃了作品,我已经足够震惊了,不仅如此,画面还被他改编得充满情色意味……他还一副嬉皮笑脸的样子,说什么‘你这样的新人就算画了这种商业性强的作品,也不会受到欢迎的,你的表现力还差的太远了,真是可惜了这么有趣的创意啊’……”
“我当时真的是伤心愤怒到不行,而当时那把刀就在眼前,等回过神来……”
一色的声音不断的颤抖着,到语尾终于忍不住哭腔,掩面摇着头。
带着天真而感谢的心情拜访自认为是恩师的男人,却遇上了完全意料之外的状况,继而悲愤交加做出意识之外的行动。这种心路历程实在是令人理解而又博人同情。
我不禁抿嘴点头,为她感到无限的惋惜。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做出那么过分的事情,为了我的漫画,我……”
“为了漫画?”
而此时传来的,却是冰冷而毫无感情、仿佛来自地狱深处的声音。
我转头看去,只见杜格拉斯先生高高扬起那支割网刀,瞳孔中带着毁灭一切的杀气。为受尽折磨的恋人复仇的仇恨之神,正从无限黑暗的彼端沿着血痕的蔷薇之刺攀援而来。
“你这混蛋……知道自己都做了什么吗!你还有什么资格自称是漫画家?!”
“唉——”
一色被这黑暗的气息所笼罩,完全失去了言语的能力。
“我说过的吧。漫画工具是用来描绘梦想的,不是用来做出伤害别人这种蠢事的!竟然用无辜的割网刀戳进那个混蛋大叔的喉咙……!”
说着,伸手指向前方,刀尖对准已经失去平衡、瘫坐在地上的一色。
“现在给我跪下!向这把刀谢罪,向被大叔血染红的笔、尺、网点纸谢罪!漫画之神正在注视着……这个侮辱了我所深爱着的‘漫画’的罪人!!”
仿佛看到炫目的闪电落下,复仇之神周身绽放出耀眼的光辉。
失语的我此时似乎才蓦然明白。
原来并不是为了河下,而是因为漫画工具被用来杀人,所以才会感到如此的悲伤与愤怒吗。
这个人,究竟对「漫画 」热爱到了怎样的地步啊——我不禁感叹。
杜格拉斯——不,九十九永槻,如神俯视苍生一般,长而缓慢的叹气。眯起眼睛,赭褐色的瞳中沉郁的情感深不见底。
“已经破破烂烂了啊。”
“……你的人生,原本只是一张雪白的纸,却在画上图案、涂黑之前,就已经变成一团破破烂烂的纸团了啊。”
浸满悲伤的瞳孔注视着泣不成声的少女,这样说道。
<尾声>
「“终于结束了啊。”」
「杜格拉斯双手叉腰,站在落叶飞舞的枫树之下,满足的大声叹道。」
「“这次的事件还真是简单呢,有点浪费我的身手啊。”」
「听起来像是在逞强,然而对于这个无论任何危机都能巧妙解决的怪人来说,或许这个世界于他,真的是过于无趣了。」
「他或许原本就生活在与我完全不同的世界之中吧——注视着他在夕阳的余晖下飘扬的发丝,和那几乎与金色的落叶合为一体的绽放光芒的身姿,我这样想道。」
——摘自水无月陆名作《侦探杜格拉斯的挑战》
“终于结束了啊。”
九十九双手叉腰,站在港口的堤坝上,受够了一般大声叹道。
“真是的,这种事情再也不要遇到第二次了……杀人犯也好什么也好,拜托饶了我吧。”
果然直到现在,还是很讨厌“侦探”的工作吗。
警察适时的到来,而“主动站出”的一色应该也会被当作自首而从轻处理。简单的回答了警察的几句问话之后,他就带着我逃也似的离开了被带去做笔录的人群。
看起来警察也早就拿他没办法了吧,凭之前气势汹汹的辩驳、层层推进的论断,也能发现这位现实中的「杜格拉斯先生」,其实早已把推理破案当作了家常便饭。
究竟算是命运指引的无奈,还是不得已而为之的怆然呢。又或者,只是所谓“私愤”的频繁出现,以及不擅表露在外的强烈正义感?
不过,唯一确定的是,即使职业、性格、思想与观念有诸多的不同,这个人确实与我生活在同一个世界中。一切都不是我的幻梦、抑或是妄想的延伸。
不论是夕阳的余晖下飘扬的发丝,还是在波光粼粼的大海映衬下存在感都无比强烈的身姿,都在向我证明着这个人的真实。
只要想到这一点,就不禁有种幸福的暖流涌上心头。
“好了好了,咱们也该回去了,走吧。”
像是要把不幸的回忆甩在脑后,九十九转身向出口走去。
“被麻烦事搅得稿子一点都没画,回去得修罗场了啊。”
就在此时,我才想到自己此行的目的。
原本是为了寻找溜号的漫画家,我才会误打误撞的来到这个奇怪的地方,遇到这个奇怪的人。而如今我所寻找的人,又到底在何方呢……
这么说来,完全没有想过要去找。现在更是一点线索都没有了吧。
“喂,在那愣着干什么。”
九十九的声音从远处传来。
“啊,那个,我的工作……”
“所以才说要回去的啊,有什么问题?”
“可是,杜格拉斯先生……”
“都说了别叫那个愚蠢的词!不是告诉过你我的名字了吗?”
“呃,那个……”
“九十九永槻,Tsukumo Nagatuki,难道还不会读……嗯?”
愤怒的表情陡然一转,似乎意识到什么可笑的事情一般,化为了恶作剧的孩童独有的邪魅笑容。
“喂喂……原来还没意识到啊,真不愧是笨蛋。”
つくも ながつき。
我将这七个音在脑海中不断不断的玩味着,从“九十九永槻”上拆下来的一个个音韵,在空气中漂浮、游荡,最后终于在我的舌尖组成了别样的字符。
“津云、奈香月……”
面前男人的笑容在金色的柔光里无限放大,终于化为不可见的虚幻影像。耳边幻听一般传来无数次想象过的、“那位女王”布满黑暗气息的阴险笑声。
夏日温暖的阳光早已消失无踪,只留初秋独有的萧瑟秋风。我感到自己在已化为形体纷乱的碎块,伴着悲鸣似的呼啸声随风漂浮。
——人生的第一大危机,看来还远未结束。
《Comic侦探登场》•完
<后记>
既然正文已经长成这样,后记再瞎胡扯一点也没什么关系吧。
这是一个拖了近两年的坑。是的,从开始构思到现在完成,也就不过两年而已。虽然写完开头以后就拖了很久,不过实际上并没有什么夸张而令人纠结的构思经历,因为它原本就是个写着玩的不正经故事,所谓认真了你就输了,完全的彻底的写着玩。因此发展到现在这种状况还真是有点超乎我的想象……它确实的有逻辑了不是么,看起来还真有点像一篇短篇推理小说不是么。
关于凶器消失那一段还真是有够纠结的,因为不管怎么想都觉得“犯人不知道刀子作用”和“凶器消失”怎么也联系不到一起去,好几天一直在思考到底要怎么做才能够表现凶手不知道刀子作用这一点,从拆刀片到盖笔帽最后变成扔厨房……最后得出的就是“这完全只是为了给读者出题”“根本就没有判断犯人的决定性证据”这么个结论,真是太抱歉了Orz。
认真的去说的话,很早以前我就在想了,既然侦探可以是作家、可以是书店主、可以是物理学家,也可以是大学副教授,种种职业似乎都被侦探当遍了,那当然也可以是漫画家吧。于是九十九永槻也就是津云奈香月也就是杜格拉斯(这名字都够诡异的)这个具备了两种我最艳羡的职业的男人就诞生了。而之后也就随着他的职业特点设定出小说家和责任编辑二位助手就变得理所当然了,至于其它各种奇职怪业的愉快的基友们,如果有后续的话一定会陆续登场的。
至于主角的名字,倒是在动笔之后才发现完全没有考虑过,于是当时思维一转想到“反正是日本的故事”就给主角们拿来了日本的各个月份名称来用,顺带着在登场角色的名字里塞满了数字。三月=弥生,六月=水无月,九月=长月,再随着读音变成永槻/奈香月……
角色的性格很大方面受了绫辻和京极两位老师的影响,九十九整一个榎木津,三井算是开朗版的小关(后来倒是不知为何觉得他很像有栖…我错了Orz),本次基本上没露脸的水无月(不过在穿插中也可以看出他其实是个灵魂人物吧…)有点京极堂+岛田洁,以后的故事中预定登场的十二月的那位先生大概像久保?还有个中村青司般的建筑师,这个暂且不谈Orz。
三井弥生的名字,原本设定的是“开井”,完全彻底的kuso“关口”,不过后来觉得无甚必要,索性把三字也一块拿出来了。九十九在写之前我全然不知道清凉院流水笔下也有个叫九十九的侦探,不过那时候已经没法改了,别的和“九”有关的姓全都不行,除了九十九都无法成立……嗯,到后来大家会知道理由的,所以只好先“撞名”了,囧。至于水无月倒真的没想太多,其实除了陆之外应该有更多好听的名字吧,这个纯属叫惯了。
至于本篇中其它有数字却没有月份的角色,他们都是烟雾弹,纯属为了那个X服务。说到这个X,还真有点奇妙的“绫辻风姓名执念”了……其实奈香月的存在也是个性别叙诡吧,笑。
提到性别叙诡,这里有个更大的不是么……没发觉?那么提问,“我”的性别是什么?
别忙着看名字,“弥生”绝对是男女通用。
这种奇怪的设定也和最初的想法有关。一开始我想的完全是一个少女漫画似的故事,天然呆的女主角遇上了王子样的侦探男主角,然后成为责任编辑每天一起冒险……但少女心终究敌不过腐女心,这种发展怎么想都太过无趣了。而就这么改成男性又变成了推理小说中常有的基友模式,各种纠结之后,索性变成了性别不明。Boy meets girl还是boy meets boy,二者皆可任君选择Orz。
不过有一点是可以确定的,那就是在小说中,弥生绝不是一个性别模糊的家伙,所有人——除了作者和读者以外——对他/她的性别都确认无疑。这真是一个强大的叙诡不是么,让在下自傲的大笑三分钟吧。
总而言之,这是在下有史以来头一篇大概可以称之为“推理小说”的存在吧。有诸多不成熟之处还请多多包涵——虽然只是不正经的企划,却误打误撞变成了开端,足可以证明在下真是个不正经到底的家伙呢。作为实验作,人物什么的还是先拿岛国开刀吧。等我足够成熟之日,定会写出那部完全以中国作为背景的旷世巨作的,嗯。
01/01/20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