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ile-en-cieL.
剑、魔法与怪盗物语
第一夜 Princess VS Knight
打工怪盗与杂役跟班
剑、魔法与怪盗物语
第一夜 Princess VS Knight
打工怪盗与杂役跟班
前奏
Prélude
很久很久以前,在某个遥远的王国里,有一位小公主。
公主是国王最小的女儿,可爱而又聪慧,备受所有亲人仆从的宠爱。
然而小公主却遭受了邪恶魔女的诅咒。
诅咒降临之日,小公主陷入了永远的沉睡中。
宠爱着公主的所有人都备受打击,失去了生活的力量。
城堡日渐荒废,荆棘沿着城墙攀缘而上。
然而传说中唯一能够解除诅咒的王子却迟迟不曾来临。
终于,在很多很多年后的一天,一位魔法师降临了。
魔法师带着一名骑士装束的少年,朝着不欢迎他们的城堡走来。
烧毁荆棘,劈开摇摇欲坠的大门,终于来到公主沉睡的床前。
魔法师用黑魔法唤醒了公主,同时也收取了相应的代价。
那便是少年骑士的生命。
睁开双目,却发现已然时过境迁、繁华不再的公主,决意踏上旅途。
为了感谢魔法师的拯救,也为了维持魔法的存续。
罪孽深重而又永无终结的旅途—--
Prélude
很久很久以前,在某个遥远的王国里,有一位小公主。
公主是国王最小的女儿,可爱而又聪慧,备受所有亲人仆从的宠爱。
然而小公主却遭受了邪恶魔女的诅咒。
诅咒降临之日,小公主陷入了永远的沉睡中。
宠爱着公主的所有人都备受打击,失去了生活的力量。
城堡日渐荒废,荆棘沿着城墙攀缘而上。
然而传说中唯一能够解除诅咒的王子却迟迟不曾来临。
终于,在很多很多年后的一天,一位魔法师降临了。
魔法师带着一名骑士装束的少年,朝着不欢迎他们的城堡走来。
烧毁荆棘,劈开摇摇欲坠的大门,终于来到公主沉睡的床前。
魔法师用黑魔法唤醒了公主,同时也收取了相应的代价。
那便是少年骑士的生命。
睁开双目,却发现已然时过境迁、繁华不再的公主,决意踏上旅途。
为了感谢魔法师的拯救,也为了维持魔法的存续。
罪孽深重而又永无终结的旅途—--
※
一
Premier
所谓的“怪盗”,究竟是怎样的存在呢?
从词源谈起的话,怪盗的始祖——亚森·罗平原本只是被称作“绅士小偷”,在被译成日文之后,才被赋予了“怪盗绅士”这个称号的。这么说来怪盗一词的来源还是日本呢。
虽然国内也有人称之为行侠仗义的“侠盗”抑或是“义贼”,不过且不谈罗平,与之同属一门下的A.J.拉菲兹与尼克之类仅为一己之乐偷窃的家伙又显然配不上这些美名。至于“神偷”“大盗”之类的词语就相距更远了,这么一说就觉得盗窃也成了门要作职业技能鉴定来分个三六九等的正经工作似的,警察局的大叔们听了一定要在心底暗骂的吧。
而“怪盗”这个词听来就要合衬许多。不论水平高低、正义与否,关注的重点仅在于“怪异”而已。其与一般窃贼盗犯的不同大概就在于偷窃的物品与偷窃的方式——虽然从来都没有人规定过到底偷窃的物品与偷窃的方式要怪异到什么样的程度才算是怪盗,所以就算是最为上乘之选的怪盗一词说不定也根本是一种胡乱定义。
既没有明确的要求也没有明确的限度,也就是街头巷尾的流行言论一类——总而言之就是粉丝们觉得这样够酷,那就这样叫吧——而已。
不过说到底,概念这玩意本身也就只对研究它的人有意义,如果不去深究的话其实怎么样都无所谓。况且怪盗存在本身也就如同它的词汇定义一般扑朔迷离模糊不清,大概可以算作一种迷惑人心的都市传说之类了。就如同吃章鱼丸子时完全不必考虑内里到底有没有章鱼一样,自称是怪盗的人也完全没有必要知道所谓的怪盗究竟是何物。
既非怪盗的研究家也非怪盗本人的我,时间久了却也会对一些完全没有必要去管的概念产生这样那样毫无意义的执念。当然这决非我整天宅在家里没事情做神游天外胡思乱想的缘故。事实上我很忙,非常的忙,比怪盗本尊忙上不知道多少倍。
作为现役高中生的我除了学生本职之外,还肩负着“怪盗大人的助手”这个乍听起来很帅气仔细想来逊到家的职业。从行动策划到实地陪同脱逃协助善后处理以及平时的安全保障情报搜集衣食住行……
简而言之——我也懒得再管什么面子问题直白说了吧——就是个打杂的跟班,如是而已。
经过这么一段长的过头却又毫无意义的开场白,接下来就正式介绍一下自己和我家的怪盗大人吧。
虽然保持神秘感应该算是怪盗的第一准则,不过既然这里讲的是怪盗大人面具背后的故事,所以就在此出血大放送一下,当然读者诸君一定懂得保持秘密才是优雅的作风吧。
我的名字是浅木瑛真,私立月华中学高中部一年级新生。如名字所见我是中日混血儿,所以之前对于“怪盗的来源是日本”之类的说法权当是我一厢情愿的私心比较好……虽说如此不过已经好多年没回过日本K市的老家了,生活习惯什么的也都已经完全被身边的人同化了也说不定。
至于被我称为“Master”的怪盗大人,名为秋羽虹,是同校初中部二年级的学妹——虽说如此不过从外表看起来根本就只是个小学生,一丁点都没有发育的征兆。
性格该说是特立独行还是任性妄为呢,虽然让人难以掌控,不过在身为跟班的我看来并不算是无法招架的大小姐类型,而且也独有其可爱之处——也可能是我私心所致吧。
不过这种性格也有让我伤透脑筋的时候,比如取作为怪盗最重要的身份证明,代号的时候。也不知是看了什么奇怪的小说还是仅仅受潮流影响,拍板敲定的名号让我都没脸张口叫出来,我估计警局的那位可怜大姐也是一样的心情。
然而名字毕竟是用来称呼的存在,再怎样怪异的称呼经过习惯的过程之后也会变得深入人心。于是伴随着怪盗大人的华丽事迹,这个名号也不知何时传遍了街头巷尾,甚至被一些图谋不轨的怪大叔整日挂在嘴边念个不停。
——怪盗LolitA。
此即为吾主之名……嘛。
※
二
Deuxième
九月初秋。随着炎热的气息悄然退去,暑假也不回头地转瞬即逝了。
整日窝在家里打电玩的慵懒生活着实有些令人不舍,但比起厌烦的情绪,充斥在我心中的更是满溢的活力与充实感。相对于经历中考折磨、彻底瘫下来享受“解放”的不少同龄人来说,从同一所学校的初中部直升高中部的我可能是太过于缺乏挑战,反而有些浑身不自在了吧。
比起我自己,家人倒是更加重视这一成长的变化。一直照顾我生活的小姨——我身在日本的母亲的妹妹——今日摆满了一桌极度丰盛的早餐和新学期伊始的谆谆唠叨准备着为我饯行。可惜我全然没有时间和心情,随手抓起吐司塞进嘴里,单肩背起书包便夺门而去。
“那孩子……今天这样没问题吧?”
身后是阿姨充满困惑的声音,当时的我还无法理解那其中的深意所在。
穿过再熟悉不过的通学路,我迈着轻快的步伐跨入校门。无视周围学生注目礼般的眼神,我的双眼只在搜寻唯一的目标:扫过告示栏前那个娇小身影的瞬间,我禁不住因久别重逢的激动而高呼起来。
“Master!”
娇小纤细的少女闻声回头,如黑绢般的短发在空中划出优美的弧度。还没来得及看到碧色瞳仁中蕴藏着怎样的感情,就被飞扑上前的我抱了个满怀。
显然吃了一惊的羽虹在一瞬的沉默之后才发出声音。
“瑛……瑛真?在干什么啦一大早就……!”
我应该算是发育较晚的类型,现在的身高实在是不值得令人自豪。即使如此依旧比我矮一个头,外表弱不禁风的羽虹依旧是如此的惹人怜爱,不断激发着我身为守护者的强烈保护欲—--
“唔!”
腹部突然感到猛烈的冲击,我条件反射的弯腰护住痛处,抬头看到刚挥出一拳的“弱不禁风”的少女正气鼓鼓地双手抱胸,毫不留情地瞪着我。
“在这么多人面前做什么啊,我要告你性骚扰哦!”
“Master你什么时候知道性骚扰这个词的?在我不知道的时候被奇怪的男人接近了吗?!”
“我都已经初二了,别老把人家当小孩子!还有在学校里别用这么奇怪的称呼!”
“保护Master可是我的职责啊!防范危险的男人是首当其冲的要务!”
坚定地强调着一成不变的誓约词句,羽虹无奈的叹口气,一副“我已经听腻了”的表情。乜斜而来的目光划过我的下身时,俏丽的眉头微微蹙到一起。
“而且你这是什么装扮?女装癖还没治好吗?”
“这……这才不是女装癖呢!”
意识到自己装扮的瞬间,我终于明白早晨奇妙的违和感的来源,禁不住通红了脸。
“今天早上才发现校服发错了!但是校规又规定不能穿私服上学……我有什么办法啦!”
没错,这毕竟是我在“丢人现眼”和“违反校规”之间深思熟虑的最后选择。
即使是上半身精细裁减的西装上衣,下半身飘扬的西装裙摆,裙摆底下(几乎看不到的)休闲短裤这样的装扮,也依旧无法阻挡我无论如何都要准点到校,与Master相逢的决心。
这里要再度声明一次,即使前年的校庆曾经为人手不足的女仆咖啡店穿起女仆装,去年的运动会曾经为人手不足的啦啦队穿起运动短裙,上学期的动漫社活动曾经为人手不足的COS团穿起层层叠叠的蛋糕裙,等等等等的外力无数次扭曲过我的一世英名……我也,绝对,不是女装癖!
所以这一次的不可抗力,身为一个男人,也挺起胸膛淡定应对吧!
“真是的……你这到底是迟钝呢还是故意呢……”
少女有些无力地单手扶额,半眯起透明的瞳孔。
未经打理、毫无修饰的浓黑短发垂至肩头。与高中部的西装不同,做工简洁的短袖运动衫平整地贴在身上,丝毫无法掩盖那一马平川的身姿。运动外套不修边幅的系在腰间,下摆的长度几乎要盖过运动裙裤。明明是私立学校却依旧被诟病“土气无比”的校服却因这种穿法仿佛也变得帅气起来——虽然这根本不像是女孩该有的样子。
正当我想要以此为弱点进行言语攻击时,有个声音适时的插话进来。
“还是一样相亲相爱呢,二位。”
循声望去,初中三年都与我同班的的林诗音大小姐不知何时出现在身侧,微微歪头微笑着注视我们二人。
亚麻色长发结成繁复的花辫,剪裁得体的西装短裙凸显出超越高中生的成熟身材。与羽虹站在一起实在是形成鲜明对比的组合。举手投足、措辞礼仪都十足的风范优雅,难怪会被取了“大小姐”这样的绰号。
“学姐别说笑了,明知道我们不是那样的关系。”
并非一般少女常有的慌张争辩,已经习惯了这类玩笑的羽虹淡定地回应,俏皮地对着林大小姐眨眨眼睛。
“啊啦,浅木同学也是这么想的吗?不会很伤心吧。”
“虽说说我只是‘守护者’而已,不过Master这么冷淡的确是伤到我了呢……”
“所以在学校里给我用正常的叫法啦!”
腰又被胳膊肘捅了一下,我依旧保持面带笑容的状态。
“呵呵,但是二位这样真是很令人羡慕呢……我也好想有一位这样的‘骑士’喔。”
不知是不是错觉,优雅的笑容下声音却带着一丝忧郁,似乎无法被当作玩笑置之不理,然而这些微的疑惑也被羽虹的声音打断了。
“都这个时间了,为什么你们两个都还在这里啊……不去高中部没关系吗?”
我瞥向手表,不禁发出惊呼。
“不是吧!要迟到了……!”
大小姐也是恍然大悟的表情。
“真的呢……明明已经要和这里说再见了,却不知不觉的又走回来了呢,我还真是完全没有身为高中生的自觉啊。”
“学姐一直是慢热型的嘛。”
羽虹笑着后退一步,轻弯纤柔的腰肢点头告别。
“新学期加油哦,高中生们!”
只是一句鼓励就让我充满干劲。我立刻装模作样的敬了个礼。
“遵命!”
伴着羽虹“真是的,动作和台词完全不合衬嘛”的轻笑声,我转过身去,向林诗音伸出手。
“那么,一起走吧,大小姐?”
“啊呀,这可真是受宠若惊呢。”
大小姐并没有顺应我的玩笑话,而是将手指挡在唇前轻笑,与我一起向对面的高中部迈出步伐。穿过连接校园两部分的紫藤架与画廊时,不知是不是感慨时光的飞逝,大小姐一瞬间露出不知是忧郁还是惊异的神色。
“真的……改变了很多呢。学校和,我们。”
我一面想象着新班级的模样和羽虹那大概依旧一成不变的生活,一面随口嗯啊回应着。
※
三
Troisième
“浅木同学要一起回家吗?”
趴在课桌上的我抬起头,映入眼帘的是大小姐瀑布般垂下的长发。
开学第一天的课程几乎等同于无,老师的各种废话啊轮流自我介绍啊,就这么简单地挨到了下课。社团活动也都还没开始,同学间一时半会也没凑成小团体,应该正是久违的死党叙旧情侣约会的好时机。
原本应该人气爆棚连连受邀的林大小姐——事实上第一节下课就已经有不少男生向其搭话了——竟然主动约我一起回家,实在应该扪心自问下“难道我是到了人生第一次受欢迎期了吗”才对。
“你不是还有学生会的工作才对吗……?”
有些惊讶于眼前的状况,我试探着提问。
“我负责的美术部今天暂时没有事情哦。难得能分到同一个班级,这里又没有别的熟悉的人——啊,不要误会,我可不是对浅木同学有什么非分之想哦。”
“啊哈哈……这话应该由我来说才对吧。”
然而这样的大好机会,果然还是只能白白溜掉了啊……
“但是抱歉啊,我得先去一趟后勤组……你看这副样子。”
我无奈地盯着今天已经被指指点点多次,自我介绍时还成了全班笑柄的裙子。虽然现在已经脱下来放在椅子上,不过总不能明天还穿着这玩意招摇过市吧。
“啊,这样啊……”
大小姐垂下眼帘,惋惜的表情依旧只持续了一瞬就消逝了。
“那我就先行告退了,浅木同学明天见哦。”
“啊啊,路上小心。”
我抱起那堆令我丢脸不已的布料,注视着大小姐在男生的簇拥中离开教室,才拾起自己的书包。
服装问题交涉完毕,我掉转脚步走向初中部的电脑教室。
比起衣服的借口,接下来要做的事情才是拒绝同行的真正理由。
希望诸君还没有忘记:我和羽虹两人是“怪盗”的这个事实。——尽管真正意义上的怪盗只有她一个人,不过身为随从的我也同样功不可没。
既然有着双重身份,自然会有和他人全然不同的另一面生活。即使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帅气,甚至可以说有些穷酸。
“久等了,Master!”
推开吱呀作响的古旧铜门,阴暗的电脑教室里远远看到角落里一台机器散发着微光。坐在那里的少女正在敲击着键盘,全神贯注地注视着屏幕。
“真是慢啊,瑛真。是去找女生搭讪了?还是被学长搭讪了?”
“才没那种事呢,我不会对Master以外的人花心啦。”
“什么嘛,真无聊。”
有一搭没一搭的持续着古怪的玩笑,我鞋套也不穿的踏进电脑教室,随手把书包扔在门口。
两年前建造了信息楼之后,这间狭小、老旧、没有几台电脑能正常运作的电脑教室便几乎被弃置不用了。而在偶然之间被我和羽虹重新发现、之后又凭借我高超的黑客技术重新改造过系统设置的这片区域,便是我们的“秘密基地”了。
美其名曰秘密基地,实际上也并不是完全隐蔽。毕竟这里属于学校的公共设施,好在知情的微机老师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对我们的“信息爱好者”行为也不曾有过明显的反对。作为一出学校就得立刻回家或者宿舍的中学生来说真是帮了大忙。
“但~是啊,不管怎么想这也穷酸过头了吧!电影小说里的怪盗,可都是有着华丽无比的基地哎。家里的地下室也好秘密房间也好,有的怪盗还独占一个荒岛建立帝国呢,我们为什么偏偏要屈居这种满是灰尘的破教室啊!”
当年曾经鼓着腮帮子大叫表示不满的羽虹,如今好像也已经习惯这个地方了。甚至还搬来了咖啡机和校门前烘培屋里的蛋糕,教室里经常弥漫着不同口味的甜腻香气。
“比起那个,今天有委托吗?”
“就算有,也都是些想一夜暴富的无趣委托啦。真是的,已经两个星期都没有像样的委托了哎……怪盗LolitA是被世界抛弃了吗?”
说着,羽虹不满的瘪起嘴,一副无聊至极的模样。
我凑过头去,屏幕上显示着一张粉红色的网页,如同信函般的格局边缘装饰着蕾丝图案,字体也是少女风格的可爱泡泡。就算是羽虹本人若是上网不小心浏览到这样的网站也一定会嘲笑着关掉吧。
然而对于知晓怪盗存在的人来说,却别有另一番意义。
这里是“偷盗回忆的怪盗”,怪盗LolitA的专属委托网站。
在这里的留言全部对外界保密,只有怪盗本人才能窥探其中的真相。在这里留下的委托若是得到怪盗的认同,就会不取报酬的为其盗取。
而我和羽虹每天,都是这样查看着网站的留言版,从无数狂热崇拜者的欢呼与反对者的咒骂留言中,寻找着有意义的委托。
没错,LolitA身为怪盗的怪异之处,就在于“从不因一己私欲,而是完全为了达成委托人的意愿而盗取所求之物。”换言之,也可以称之为“打工怪盗”也说不定。
当然,既然是打工,自然不可能如字面所言毫无所求—--
“哎?!”
身边的娇小身躯突然一颤,我急忙转头望去,只见羽虹的眼中微微兴奋地泛光。
“来委托了哎……就在刚才!”
“哪里哪里?”
我也急忙凑过头去,娟丽的小字跳入视野。
【冒昧来信,实为惶恐。
然而经过三番思考,还是决定向您寻求帮助。
恳请您帮我找回失去的宝物,最为珍重的回忆之所在。
若愿伸出援手,
请于今晚九点于私立月华中学天台详叙。
敬谢】
“瑛真,这个到底是……”
两人都久久说不出话,终于,羽虹打破了沉默。
而我早已无需多言。这正统严肃到令人不爽的语句,这再熟悉不过的地点,都让人不得不想到刚刚与之分别的存在。
我忍不住看看电脑右下角的时钟。距离放学已经一个小时,正是那人到家的时间。
“喂喂……这是在搞什么啊……”
我烦躁地抓抓头,“该不会是发现了我们的身份,特地造出的陷阱……Master,这可不妙啊!”
“你又妄想爆发了吧。我们学校的学生老师可是要多少有多少,再说还不一定是学校里的人呢。”
一如既往的冷淡吐槽,这次的语气也带着一丝动摇。
“反正看起来也是个不错的委托,就去看看也好啊。而且更重要的是!这事情我超·介·意·的!”
直直射向我的两道目光,原本因无聊而黯淡的瞳孔如今却闪耀着好奇、兴奋和决意交织的光辉。
“又来了吗……‘觉得不做就会后悔的事情’……”
“就~是这样!”
看着眼前双手叉腰的少女,我有些无奈地叹口气,继而露出了微笑,将手置于胸前鞠躬行礼。
“遵命,我的Master。”
※
四
Quatrième
夜晚的天台透着沁人的凉意,忽闪的星斗隐没于层叠的云朵间。霎那间划过的黑影劈开云层,悄无声息地降临于天台之上。
激起的风扬起女子亚麻色的长发,若有所思凝视着天空的女子抬手捋过,视线流转。
来者是一身黑衣的少女。
漆黑的裙摆映出透明夜色,繁复的蕾丝在风中轻盈起舞。帽檐宽阔宛如童话中魔女的礼帽,从中垂下层层叠叠的面纱挡住了少女的面容。手中装饰的小阳伞携少女悠然飘落,缀满蝴蝶结的靴子不着一声地轻盈着地。少女点起一侧脚尖优雅地转圈,裙摆随之如风车旋转起来。两手提起裙摆微微屈膝,行一及其优雅华美的淑女之礼。
少女身后走出一只黑猫,蕾丝装点的四只脚爪仿佛穿了靴子般有些滑稽。系着蝴蝶结的尾巴竟有两条,全数警惕地向上竖起。
“怪盗LolitA,与其搭档莫里斯参上。”
长发女子睁大了眼睛,有些难以置信地注视着眼前的一切,随后露出浅浅的笑容。
“真是如传闻所言一样可爱呢,怪盗殿下。”
一如既往的冷静与优雅的大小姐,林诗音如是说。
——一小时前—--
“着装完毕~!”
穿着例行怪盗装扮的羽虹比出V字胜利手势,有些兴奋而脸颊微微泛红。
不管看多少次都不会觉得厌烦的可爱模样,对于只有小学生体型的她,洛丽塔装扮果然再适合不过了。从这点来讲这个名号还真是相当合衬。
身为怪盗,在行动前的乔装改扮当然是必不可少的。不过不要把我们和动画里那种喊声一二三就能变身、或者念个咒语就灵魂附体抑或背后伸出滑翔翼……之类的家伙搞混了。向来没有那种特殊能力的我们从服装到道具全都要自己购置,每次还要大费周章的进行准备——虽然羽虹家里似乎也是财力丰厚的样子,暂时不用担心会坐吃山空。
“计划没有问题吧?”
“那是当然,包在我身上!”
同样竖起拇指,露出虎牙的我则是一身黑色紧身衣,将有些单薄的少年体型展露无余——当然这副模样也是不得已,绝对不是我有什么暴露癖之类的爱好!
“那么……出发!”
羽虹——不,怪盗猛然向上推开玻璃窗,夜晚的清冷空气霍然灌入室内的同时,身体也轻盈地跃入夜空。追逐那身影的我同样跃出窗外,胸前的怀表指针极速转动起来。
——嘛,要说不可思议的“变身”场景,其实还是有的。只不过主角不是怪盗大人,而是我这个可怜的跟班而已。
秒针指向顶端之时,我的身影伴随着魔术般的白雾,于夜色之中失去了形体。
取而代之的是飞落于怪盗肩上,双尾的黑猫。
“您就是委托人——林诗音小姐吧?”
“啊啦,已经知道我的身份了吗,不愧是怪盗呢。”
“不止这些哦。月华高中一年级,学生会成员,美术部部长,父亲是投资商,母亲则是演员,似乎是个备受呵护,什么也不缺的大小姐呢。”
“呵呵,看起来的确是这样呢。”
“这样的您会有什么样的‘愿望’,我很感兴趣哦。”
大小姐的眼帘蓦然低垂,似乎在犹豫着。
“我想要的是……一个盒子。”
“盒子?”
“哎,并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那是个有些老旧的木制首饰盒,虽然对我来说非常重要。”
“那个盒子,现在在哪里呢?既然委托了怪盗,一定是不能轻易接触的地方吧?”
“其实……也并不是那样呢。”
大小姐却笑了。
“它就在这校园里哦,而且是在一眼就能看到的地方。
“我也是在今天早上才突然看到的……初中部到高中部的走廊间,不是有一条展示手工制品的画廊吗?
“画廊两侧的玻璃柜,某个角落里哦。”
不曾显露表情的怪盗应该也吃了一惊吧,轻轻歪头。
“那样的话自己不也可以去拿吗?为什么……”
“我不行的哦。”
大小姐只是摇摇头。
“拥有展示橱钥匙的人,只有美术部的成员和老师。”
“所以如果你去拿的话很快就会被怀疑到,是吗?”
“就是这样哦。”
大小姐无奈地笑笑。
“而且,不是怪盗去偷的话就没有意义了……所以,务必拜托了。”
怪盗闭上眼睛沉吟片刻,又仿佛是下定决心般睁开双眼。随风飘扬的黑发宛如融进夜色,昂起下巴毫无表情的目光中带着凛然不可侵犯的气势,语气中渗透出不容置疑的威严。
“向您确认一件事情。”
“那满含回忆之宝物——您所想要的,是宝物本身,抑或是‘回忆’?”
“哎?”
被问到了莫名其妙的问题,大小姐张张口,愣了一瞬。随之露出微笑。
“当然是本身咯。怎么了吗?”
“不。”
听到这样的回答,依旧毫无表情的怪盗却在一瞬间悄然露出小恶魔的笑意。
“确认完毕。怪盗LolitA于今夜正式接受林诗音的委托。
“三天后的同一时刻,将于此地交还委托物。
“那么,容我就此告退。”
伴着蓦然绽开的浅色花瓣,怪盗和黑猫的身影如云烟般消失在夜空里,仿佛原本就不曾存在过。
※
五
Quinzième
“大小姐的记忆啊……”
站在玻璃橱窗前,我深有感触的自言自语。
“别在那里感慨了,好好监视着。”
身边的羽虹正灵巧地用螺丝刀拧着玻璃门一侧的活页,一边轻声念道。
接到预告的第二天夜晚。
依旧在寂静无人的校园里,身穿校服的两个学生不仅迟迟未归,还大摇大摆地撬起了学校的橱窗,这真是违反不知几倍的校规了。
幸好委托物正好被放在靠近紫藤架的角落里,再加上月黑风高,即使有人经过想必也不容易发现我俩的犯罪行为。当然要是被当成夜晚在学校里干不良勾当的情侣也挺麻烦的,所以我自然是肩负起了望风的重任。
“话说回来,这个真的是最近才出现在这里的呢,到底是谁放进来的?”
看着虽然时代久远却几乎没有积灰的首饰盒,我又不禁产生了疑问。
“谁知道呢,反正不是学姐自己就对了。”
“不过还真亏她能看到呢,放在这么不起眼的地方……就算作为手工作品来展示,这待遇也太寒酸了点吧。”
一瞬间,昨天下午的记忆突然回到脑海中。
“这么说来,她当时果然是有话要说吗……”
‘难得能分到同一个班级,这里又没有别的熟悉的人’。当时这么说的她一定有着什么烦恼吧,如果那时能听她说说的话……
“哎~学姐有找你说话啊,还敢骗我说没人搭讪!所以讲了什么?果然是告白?”
“才不是呢!而且我当时也没听她说……”
“哼哼,还真是女孩子的杀手啊,瑛真同学?”
“都说了不是那么一回事啊!而且我对Master可是一心一意的!”
“老是用这种奇怪的讲法,将来会找不到女朋友的哦。”
“先说奇怪话题的是Master你吧!”
“嘛,你不说也没关系,反正自然会知道的啦。”
说着,耳边传来金属碰撞的声音。
“终于打开了。”
“真厉害啊Master!”
“声音小点啦,别一惊一乍的。”
已经习惯了这种小偷小摸的行为,羽虹毫无愧疚感地将手伸向那古旧的首饰盒。
“那么就快点确认吧。周围没有人吧?”
“没~问题!”
羽虹点点头,闭起眼睛,全神贯注。
双手覆盖着的盒子泛起微光。以之为原点,浅金色的光芒逐渐包覆于少女全身。
仿佛是被光的力量托起,又仿佛是有风从地平线上吹起。少女的头发、裙摆都向上漂浮起来,脚尖微微离开了地面,轻盈地被光芒举起。
没错,这就是羽虹身为怪盗的“特殊能力”。
虽然和我这种“每天必定有一段时间会变成黑猫”的体质来源不同,但仅凭“都不是普通人类”这点,我们也算是命中注定的搭档了。
浅金色的光芒中微微透出淡粉,即使看过数次这样的场景,我仍不禁沉浸于这一奇幻的美景之中。
啊啊,这次是“快乐”的回忆呢,似乎还带着一点点“浪漫”。
然而光晕在最后的瞬间化为淡蓝,刹那间便消失无踪了。
双脚着地回归平衡的羽虹睁开眼睛,漂浮于夜中的发梢垂落下来。
最终的结局是……“悲伤”吗。
我缄口不言,静待羽虹的回答。然而她却带一着一丝困惑淡淡吐出一句话。
“大小姐也有过这样的‘回忆’啊……不愧是女孩子呢。”
然后抬头望向我。
“不论如何总算完成了,赶快收拾善后准备走人吧?”
“了解。”
我正准备关起橱门,突然听到远处若隐若现传来的脚步声。
“有人来了……!”
“啊不好!总之先恢复原状……”
羽虹火速将手从盒子上拿开,关上橱门,拆下的活页与撬锁用具一股脑塞进外套里。拉着我三步并两步跑进紫藤架下,躲进层层缠绕的藤蔓枝条背后。
脚步声逐渐逼近,听来微微有些趔趄。我们大气不敢出地等待它快些消失,不想对方却在玻璃橱前停驻了。
来人似乎是一位青年男子,不修边幅的衬衫半边掖在腰带里,背对着我们似乎在观赏着玻璃橱里的展示物。而他所在之处,不偏不倚就是我和羽虹刚才的位置。
“喂喂……不会是同行吧?”
“除了我们还有谁会拿那种东西啊……哎?”
“怎么了,Master?”
“那个人……是我们的老师哎。”
“唉?那个看起来像不良中年的家伙是老师?”
“真的哦,教物理的李正辉。别看那副样子,在女生当中挺有人气的呢。”
“现在初中女生的兴趣真是……”
“没资格被女装癖教训啦。”
“别再提那个啦……!”
一边小声拌嘴一边等待老师的离去,然而对方却像生了根似的呆在原地一动不动。到底有什么好看的啊,还是说已经发现了壁橱被打开的秘密?
“话说回来,这家伙怎么好像……”
羽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动摇。
“应该不会的吧……”
“怎么了,Master?”
“啊真是的……不管了啦!”
“唉唉?!”
还没等我反应过来,羽虹突然从藏身之处站起身,迈着活泼的步伐跑向了老师的身侧。
喂喂,搞什么啊这家伙!彻底乱了方寸的我也不管三七二十一跑了出去,紧追其后。
听到这边传来的动静,老师回过头来惊讶地望着我们。
“你们是……学生吗?这么晚了怎么还在学校里?”
“老师不也是一样嘛?”
羽虹故意扮可爱地吐吐舌头,如果对方是幼女控的话,羽虹的杀伤力向来是无敌的。
“在这里出神地看什么呢,老师?”
“刚刚备课结束啊,老师也是很忙的。”
说着露出爽朗的笑容,果然不愧是学生间的人气教师啊,这么轻易就和学生打成一片。
“怎么,你们莫非是来约会的?”
“啊呀真是的,才没有呢~”
刻意装出娇嗔的语调,羽虹像可爱的小狗一样,用水汪汪的眼睛盯着老师。
“不愧是现在的年轻人啊,我们那一代还真是难以想象呢……咳,即使如此作为老师还是要提醒你们,早恋是会影响学习的,最好还是——”
“是是是~但是作为学生也要提醒老师,在办公室里一个人喝闷酒,还大晚上跑出来骚扰学生也是不行的哦~!”
“哎?!”
“老师身上,满是酒味哦。”
“啊哈哈……被发现了啊。”老师苦笑着抓抓头,“真是没办法,就算是相互保守秘密吧,可不能说出去哦?”
“嗯,说好了!”
哎呀,又是一个被羽虹抓住把柄的可怜家伙吗。
一边为老师默哀,一边不由得再度钦佩起羽虹的判断力来。该说不愧是怪盗大人吗?
“那么,老师也交代一下吧,在这里是看什么这么入迷呢?”
“哈哈……怎么说呢,还真是能引起回忆的东西啊。”
视线移向角落的古旧盒子,我们的目标。
“我以前也曾经有过这样的小匣子哦,不过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弄丢了……不,应该说是被扔掉了吧,毕竟当时觉得是很不堪回首的回忆啊。
“结果现在却又出现在这里……这是命运在提醒我不要忘却吗。
“好不容易决定要抛弃一切,开始完美无瑕的生活的……”
不知是不是喝醉酒意识模糊,老师的话也开始变得莫名其妙起来。
而羽虹却打断了这番发言。
“说不定就是这样哦。
“这个盒子说不定就是为了提醒老师记住,才会出现的呢。既然老师已经想起来了,它的使命也就完成了。所以放心吧。”
“哎……?”
“因为这是,有魔法的箱子哦。”
“哈哈,这种话真是……不愧是小女孩啊,这个年纪真好。”
一瞬间的惊愕之后,老师哈哈大笑起来。
“不过也谢谢你啊,突然觉得心情好很多了呢。对了,已经这个时候了,还是赶快回家比较好哦,我送你们回去吧?”
“没关系,我家就在附近哦,而且我也不想被满身酒气的老师送~”
“哈哈,说的也是啊……那么那边的同学,就拜托你照顾好小女朋友哦。”
“哎……哦,是!”
一直处于旁观状态的我突然被指名,我赶紧手忙脚乱的立正行礼。
“那我也就先回去了,女朋友……不,妻子一定又该训话了吧。”
“是~享受新婚生活哦~”
“啊哈哈,一定一定!”
爽朗的笑声终于渐行渐远,我长出一口气,走近羽虹身边。
“还真是……不知道怎么形容好的大叔呢。”
“所以才是某种意义上的受欢迎嘛。上学期末知道他要和同校的美术老师结婚的时候,班里的女生还哭成一片,集体翘美术课示威呢。”
一改之前的俏皮可爱模样,羽虹蹙起眉头,一副不爽的表情。
“但是没关系吗,被发现游荡在学校里,还被当成早恋……”
“没事的没事的。”
羽虹大气地挥挥手。
“别看李正辉一副和学生打成一片的样子,实际上就连哪个学生叫什么名字、是不是自己班的都不知道呢。只要凑过去的女生都会腆着脸摆出一副大哥哥模样,根本没真正在乎过吧。”
“这样啊……”
要说没有认真对应,你刚才的行为也是一样啦。
“总是有自己的苦衷的吧,当老师到那种程度已经很不容易了。”
“这倒也是啦,而且我也不是真的讨厌他。不过……”
话未说完,羽虹再度望向壁橱。
“总之赶快拿到猎物走人吧!再遇到什么人可就难以蒙混过去了!”
“啊……遵命!”
即使满脑子问号,我依旧快速跟上怪盗大人的步伐。
※
六
Sixième
“浅木同学喜欢怎样的女生呢?”
午休时间,坐在餐桌对面的大小姐冷不防地提问。
“唉唉?”
“果然还是可爱型的吗?还是傲娇?娇小柔弱能让人有保护欲的那种?”
“你……你在说什么啊,我和Master不是那种……”
“啊啦,我有提到秋同学吗?”
“不,那个……”
我这是搞什么啊,自己望枪口上撞。真想把头埋到米饭里、什么也听不到算了。
“男孩子啊,都是喜欢能被自己保护的类型吧。”
然而大小姐却少见的没有嘲笑我的反应,反而自顾自的念叨起来。
“像小孩子一样,天真、可爱、纯洁,才能被人喜欢上吧。
“明明是个孩子却总是扮演大人,喜欢上大人,做着像大人一样的事情,即使因此而吸引到男人,也只是另一种意义上的感情吧?
“童话中的公主,也都是不必长大,就可以获得幸福的人呢。
“但是,洛丽塔却……”
“——我说啊,大小姐。”
实在是听不下去的我,啪地伸手打断了对方的话语。
“虽然不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不过大小姐你很受男生欢迎的吧?大家都说你成熟优雅又有气质,就算现在我都能感到四面八方针刺般的视线哦。”
大小姐有些呆住,然后露出忧伤的笑容。
“看起来……是这样吗。”
“当然是了!虽说女孩子好像都对自己有各种各样的不满意,但羡慕谁都好,也都没必要羡慕Master那家伙啦……那种任性又多变还有点神经大条还是个飞机场的女孩子说不定一辈子都找不到男朋友的哦,我作为守护者整天围着她团团转——啊虽然是自愿的——都已经累的够呛了啊~!”
“……呵呵。”
忍不住自顾自的发起牢骚,对面却传来轻笑声。
“就是因为这点……才会忍不住羡慕她的啊。”
凝望着我的眼神,不知为何渗透着悲伤与憧憬。
不禁又想起了那个夜晚的场景,浅金色光芒之下,羽虹未说完的话语。
面前的人,究竟有着怎样的“回忆”呢?
“好嘞,出发吧!”
再度一身怪盗装扮的羽虹将依旧紧锁的首饰盒放进怀中,推开窗户飞入夜空。
依旧化为黑猫的我安静地落在她的肩上。
怪盗并不是侦探,没有探寻真相的义务。对于怪盗来说,交出委托物、收取回报的瞬间,任务就应该结束了。而今夜,便是这结束的舞台。
但我隐约觉得,这件事情并不会如此简单的迈向终结。不仅是因为大小姐的表情,也是因为我所熟知的怪盗大人的性格。
也正因此,期待之余,心底又满是不安。
然而怪盗大人却似乎什么也不曾注意,依旧带着天真烂漫的笑容飞翔于夜空之中。风拂过她的短发,扫过我毛茸茸的面颊。
‘就是因为这点……才会忍不住羡慕她的啊。’
没错,Master的确是值得羡慕的存在。我这样想。
夜晚的天台依旧冰冷,从脚底传来的含义遍布全身的绒毛。
然而面前的委托人却是一身纯白的纱裙,双臂裸露在外,仿佛是在浸浴寒风的吹袭。亚麻色的长发随风飘荡,看不清脸上的表情。
“怪盗LolitA,与其搭档莫里斯参上。”
听到怪盗的话语,少女轻轻歪头微笑。
“一直在等你们哦。”
怪盗迈步上前,从怀中取出盒子,双手捧起。
“那么,请确认委托物吧。”
少女接过盒子,却并没有露出想象中喜悦的神情。相反,似乎并不在意盒子的存在本身,简直如同在拥抱一团空气。瞳孔依旧直勾勾地注视着怪盗。
“接下来……就该取走‘回忆’了,对吗?”
说着,再度伸出手。
“您不是专门盗取‘回忆’的怪盗吗?那就快点来取走我的记忆吧。”
怪盗一瞬睁大了眼睛,接着又危险地眯起。
“果然,这才是你的目的吗。”
“你想要的并不仅仅是‘盗来’的东西,还有‘被盗’的事物吧。”
少女微笑着,不发一语。
啊啊,没错。
不是拥有重要“回忆”的事物,怪盗LolitA就不会接受盗取的委托。
但即使依照委托人的意愿夺回了宝物,怪盗却依旧会收取最为珍重的“代价”——那就是,宝物之中所蕴藏着的,委托人的珍贵“回忆”。
“那满含回忆之宝物——您所想要的,是宝物本身,抑或是‘回忆’?”
每一次,怪盗都会不厌其烦的向委托人询问重复的话语。
而几乎所有的委托人,都会想当然的选择前者。这正是怪盗的狡黠之所:在看似平等公正的对话间,悄然夺去人们最为渴求的珍重事物。
即使如此,怪盗也绝非因为寻求刺激和乐趣,而从事这玩弄人心的工作。可以说是无奈,亦是为了生存于世的不得已——虽然这或许依旧是为一己私欲的辩解也说不定。
然而这次,却出乎我的意料。没想到竟然还会有利用怪盗的“利用”的人物存在……
“因为我的心里,满是和这个盒子有关的,悲伤的回忆哦。
“无论如何也无法抹去,明明以为已经淡忘,却又在看到它的瞬间再度复苏。
“这样的回忆,已经不需要了。能和它一起,扔得远远的就好了。
“所以说,来取走它吧……?”
少女微笑着,如同抛弃世间一切般,释然却又悲伤,近乎透明的笑容。
我仿佛是要被那笑容吸走一般不敢近前,默默地注视着两人。
怪盗却不为所动,反而长叹了一口气。
“……你啊,就那么喜欢那个老师吗?”
空气再度凝固了。
一
Premier
所谓的“怪盗”,究竟是怎样的存在呢?
从词源谈起的话,怪盗的始祖——亚森·罗平原本只是被称作“绅士小偷”,在被译成日文之后,才被赋予了“怪盗绅士”这个称号的。这么说来怪盗一词的来源还是日本呢。
虽然国内也有人称之为行侠仗义的“侠盗”抑或是“义贼”,不过且不谈罗平,与之同属一门下的A.J.拉菲兹与尼克之类仅为一己之乐偷窃的家伙又显然配不上这些美名。至于“神偷”“大盗”之类的词语就相距更远了,这么一说就觉得盗窃也成了门要作职业技能鉴定来分个三六九等的正经工作似的,警察局的大叔们听了一定要在心底暗骂的吧。
而“怪盗”这个词听来就要合衬许多。不论水平高低、正义与否,关注的重点仅在于“怪异”而已。其与一般窃贼盗犯的不同大概就在于偷窃的物品与偷窃的方式——虽然从来都没有人规定过到底偷窃的物品与偷窃的方式要怪异到什么样的程度才算是怪盗,所以就算是最为上乘之选的怪盗一词说不定也根本是一种胡乱定义。
既没有明确的要求也没有明确的限度,也就是街头巷尾的流行言论一类——总而言之就是粉丝们觉得这样够酷,那就这样叫吧——而已。
不过说到底,概念这玩意本身也就只对研究它的人有意义,如果不去深究的话其实怎么样都无所谓。况且怪盗存在本身也就如同它的词汇定义一般扑朔迷离模糊不清,大概可以算作一种迷惑人心的都市传说之类了。就如同吃章鱼丸子时完全不必考虑内里到底有没有章鱼一样,自称是怪盗的人也完全没有必要知道所谓的怪盗究竟是何物。
既非怪盗的研究家也非怪盗本人的我,时间久了却也会对一些完全没有必要去管的概念产生这样那样毫无意义的执念。当然这决非我整天宅在家里没事情做神游天外胡思乱想的缘故。事实上我很忙,非常的忙,比怪盗本尊忙上不知道多少倍。
作为现役高中生的我除了学生本职之外,还肩负着“怪盗大人的助手”这个乍听起来很帅气仔细想来逊到家的职业。从行动策划到实地陪同脱逃协助善后处理以及平时的安全保障情报搜集衣食住行……
简而言之——我也懒得再管什么面子问题直白说了吧——就是个打杂的跟班,如是而已。
经过这么一段长的过头却又毫无意义的开场白,接下来就正式介绍一下自己和我家的怪盗大人吧。
虽然保持神秘感应该算是怪盗的第一准则,不过既然这里讲的是怪盗大人面具背后的故事,所以就在此出血大放送一下,当然读者诸君一定懂得保持秘密才是优雅的作风吧。
我的名字是浅木瑛真,私立月华中学高中部一年级新生。如名字所见我是中日混血儿,所以之前对于“怪盗的来源是日本”之类的说法权当是我一厢情愿的私心比较好……虽说如此不过已经好多年没回过日本K市的老家了,生活习惯什么的也都已经完全被身边的人同化了也说不定。
至于被我称为“Master”的怪盗大人,名为秋羽虹,是同校初中部二年级的学妹——虽说如此不过从外表看起来根本就只是个小学生,一丁点都没有发育的征兆。
性格该说是特立独行还是任性妄为呢,虽然让人难以掌控,不过在身为跟班的我看来并不算是无法招架的大小姐类型,而且也独有其可爱之处——也可能是我私心所致吧。
不过这种性格也有让我伤透脑筋的时候,比如取作为怪盗最重要的身份证明,代号的时候。也不知是看了什么奇怪的小说还是仅仅受潮流影响,拍板敲定的名号让我都没脸张口叫出来,我估计警局的那位可怜大姐也是一样的心情。
然而名字毕竟是用来称呼的存在,再怎样怪异的称呼经过习惯的过程之后也会变得深入人心。于是伴随着怪盗大人的华丽事迹,这个名号也不知何时传遍了街头巷尾,甚至被一些图谋不轨的怪大叔整日挂在嘴边念个不停。
——怪盗LolitA。
此即为吾主之名……嘛。
※
二
Deuxième
九月初秋。随着炎热的气息悄然退去,暑假也不回头地转瞬即逝了。
整日窝在家里打电玩的慵懒生活着实有些令人不舍,但比起厌烦的情绪,充斥在我心中的更是满溢的活力与充实感。相对于经历中考折磨、彻底瘫下来享受“解放”的不少同龄人来说,从同一所学校的初中部直升高中部的我可能是太过于缺乏挑战,反而有些浑身不自在了吧。
比起我自己,家人倒是更加重视这一成长的变化。一直照顾我生活的小姨——我身在日本的母亲的妹妹——今日摆满了一桌极度丰盛的早餐和新学期伊始的谆谆唠叨准备着为我饯行。可惜我全然没有时间和心情,随手抓起吐司塞进嘴里,单肩背起书包便夺门而去。
“那孩子……今天这样没问题吧?”
身后是阿姨充满困惑的声音,当时的我还无法理解那其中的深意所在。
穿过再熟悉不过的通学路,我迈着轻快的步伐跨入校门。无视周围学生注目礼般的眼神,我的双眼只在搜寻唯一的目标:扫过告示栏前那个娇小身影的瞬间,我禁不住因久别重逢的激动而高呼起来。
“Master!”
娇小纤细的少女闻声回头,如黑绢般的短发在空中划出优美的弧度。还没来得及看到碧色瞳仁中蕴藏着怎样的感情,就被飞扑上前的我抱了个满怀。
显然吃了一惊的羽虹在一瞬的沉默之后才发出声音。
“瑛……瑛真?在干什么啦一大早就……!”
我应该算是发育较晚的类型,现在的身高实在是不值得令人自豪。即使如此依旧比我矮一个头,外表弱不禁风的羽虹依旧是如此的惹人怜爱,不断激发着我身为守护者的强烈保护欲—--
“唔!”
腹部突然感到猛烈的冲击,我条件反射的弯腰护住痛处,抬头看到刚挥出一拳的“弱不禁风”的少女正气鼓鼓地双手抱胸,毫不留情地瞪着我。
“在这么多人面前做什么啊,我要告你性骚扰哦!”
“Master你什么时候知道性骚扰这个词的?在我不知道的时候被奇怪的男人接近了吗?!”
“我都已经初二了,别老把人家当小孩子!还有在学校里别用这么奇怪的称呼!”
“保护Master可是我的职责啊!防范危险的男人是首当其冲的要务!”
坚定地强调着一成不变的誓约词句,羽虹无奈的叹口气,一副“我已经听腻了”的表情。乜斜而来的目光划过我的下身时,俏丽的眉头微微蹙到一起。
“而且你这是什么装扮?女装癖还没治好吗?”
“这……这才不是女装癖呢!”
意识到自己装扮的瞬间,我终于明白早晨奇妙的违和感的来源,禁不住通红了脸。
“今天早上才发现校服发错了!但是校规又规定不能穿私服上学……我有什么办法啦!”
没错,这毕竟是我在“丢人现眼”和“违反校规”之间深思熟虑的最后选择。
即使是上半身精细裁减的西装上衣,下半身飘扬的西装裙摆,裙摆底下(几乎看不到的)休闲短裤这样的装扮,也依旧无法阻挡我无论如何都要准点到校,与Master相逢的决心。
这里要再度声明一次,即使前年的校庆曾经为人手不足的女仆咖啡店穿起女仆装,去年的运动会曾经为人手不足的啦啦队穿起运动短裙,上学期的动漫社活动曾经为人手不足的COS团穿起层层叠叠的蛋糕裙,等等等等的外力无数次扭曲过我的一世英名……我也,绝对,不是女装癖!
所以这一次的不可抗力,身为一个男人,也挺起胸膛淡定应对吧!
“真是的……你这到底是迟钝呢还是故意呢……”
少女有些无力地单手扶额,半眯起透明的瞳孔。
未经打理、毫无修饰的浓黑短发垂至肩头。与高中部的西装不同,做工简洁的短袖运动衫平整地贴在身上,丝毫无法掩盖那一马平川的身姿。运动外套不修边幅的系在腰间,下摆的长度几乎要盖过运动裙裤。明明是私立学校却依旧被诟病“土气无比”的校服却因这种穿法仿佛也变得帅气起来——虽然这根本不像是女孩该有的样子。
正当我想要以此为弱点进行言语攻击时,有个声音适时的插话进来。
“还是一样相亲相爱呢,二位。”
循声望去,初中三年都与我同班的的林诗音大小姐不知何时出现在身侧,微微歪头微笑着注视我们二人。
亚麻色长发结成繁复的花辫,剪裁得体的西装短裙凸显出超越高中生的成熟身材。与羽虹站在一起实在是形成鲜明对比的组合。举手投足、措辞礼仪都十足的风范优雅,难怪会被取了“大小姐”这样的绰号。
“学姐别说笑了,明知道我们不是那样的关系。”
并非一般少女常有的慌张争辩,已经习惯了这类玩笑的羽虹淡定地回应,俏皮地对着林大小姐眨眨眼睛。
“啊啦,浅木同学也是这么想的吗?不会很伤心吧。”
“虽说说我只是‘守护者’而已,不过Master这么冷淡的确是伤到我了呢……”
“所以在学校里给我用正常的叫法啦!”
腰又被胳膊肘捅了一下,我依旧保持面带笑容的状态。
“呵呵,但是二位这样真是很令人羡慕呢……我也好想有一位这样的‘骑士’喔。”
不知是不是错觉,优雅的笑容下声音却带着一丝忧郁,似乎无法被当作玩笑置之不理,然而这些微的疑惑也被羽虹的声音打断了。
“都这个时间了,为什么你们两个都还在这里啊……不去高中部没关系吗?”
我瞥向手表,不禁发出惊呼。
“不是吧!要迟到了……!”
大小姐也是恍然大悟的表情。
“真的呢……明明已经要和这里说再见了,却不知不觉的又走回来了呢,我还真是完全没有身为高中生的自觉啊。”
“学姐一直是慢热型的嘛。”
羽虹笑着后退一步,轻弯纤柔的腰肢点头告别。
“新学期加油哦,高中生们!”
只是一句鼓励就让我充满干劲。我立刻装模作样的敬了个礼。
“遵命!”
伴着羽虹“真是的,动作和台词完全不合衬嘛”的轻笑声,我转过身去,向林诗音伸出手。
“那么,一起走吧,大小姐?”
“啊呀,这可真是受宠若惊呢。”
大小姐并没有顺应我的玩笑话,而是将手指挡在唇前轻笑,与我一起向对面的高中部迈出步伐。穿过连接校园两部分的紫藤架与画廊时,不知是不是感慨时光的飞逝,大小姐一瞬间露出不知是忧郁还是惊异的神色。
“真的……改变了很多呢。学校和,我们。”
我一面想象着新班级的模样和羽虹那大概依旧一成不变的生活,一面随口嗯啊回应着。
※
三
Troisième
“浅木同学要一起回家吗?”
趴在课桌上的我抬起头,映入眼帘的是大小姐瀑布般垂下的长发。
开学第一天的课程几乎等同于无,老师的各种废话啊轮流自我介绍啊,就这么简单地挨到了下课。社团活动也都还没开始,同学间一时半会也没凑成小团体,应该正是久违的死党叙旧情侣约会的好时机。
原本应该人气爆棚连连受邀的林大小姐——事实上第一节下课就已经有不少男生向其搭话了——竟然主动约我一起回家,实在应该扪心自问下“难道我是到了人生第一次受欢迎期了吗”才对。
“你不是还有学生会的工作才对吗……?”
有些惊讶于眼前的状况,我试探着提问。
“我负责的美术部今天暂时没有事情哦。难得能分到同一个班级,这里又没有别的熟悉的人——啊,不要误会,我可不是对浅木同学有什么非分之想哦。”
“啊哈哈……这话应该由我来说才对吧。”
然而这样的大好机会,果然还是只能白白溜掉了啊……
“但是抱歉啊,我得先去一趟后勤组……你看这副样子。”
我无奈地盯着今天已经被指指点点多次,自我介绍时还成了全班笑柄的裙子。虽然现在已经脱下来放在椅子上,不过总不能明天还穿着这玩意招摇过市吧。
“啊,这样啊……”
大小姐垂下眼帘,惋惜的表情依旧只持续了一瞬就消逝了。
“那我就先行告退了,浅木同学明天见哦。”
“啊啊,路上小心。”
我抱起那堆令我丢脸不已的布料,注视着大小姐在男生的簇拥中离开教室,才拾起自己的书包。
服装问题交涉完毕,我掉转脚步走向初中部的电脑教室。
比起衣服的借口,接下来要做的事情才是拒绝同行的真正理由。
希望诸君还没有忘记:我和羽虹两人是“怪盗”的这个事实。——尽管真正意义上的怪盗只有她一个人,不过身为随从的我也同样功不可没。
既然有着双重身份,自然会有和他人全然不同的另一面生活。即使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帅气,甚至可以说有些穷酸。
“久等了,Master!”
推开吱呀作响的古旧铜门,阴暗的电脑教室里远远看到角落里一台机器散发着微光。坐在那里的少女正在敲击着键盘,全神贯注地注视着屏幕。
“真是慢啊,瑛真。是去找女生搭讪了?还是被学长搭讪了?”
“才没那种事呢,我不会对Master以外的人花心啦。”
“什么嘛,真无聊。”
有一搭没一搭的持续着古怪的玩笑,我鞋套也不穿的踏进电脑教室,随手把书包扔在门口。
两年前建造了信息楼之后,这间狭小、老旧、没有几台电脑能正常运作的电脑教室便几乎被弃置不用了。而在偶然之间被我和羽虹重新发现、之后又凭借我高超的黑客技术重新改造过系统设置的这片区域,便是我们的“秘密基地”了。
美其名曰秘密基地,实际上也并不是完全隐蔽。毕竟这里属于学校的公共设施,好在知情的微机老师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对我们的“信息爱好者”行为也不曾有过明显的反对。作为一出学校就得立刻回家或者宿舍的中学生来说真是帮了大忙。
“但~是啊,不管怎么想这也穷酸过头了吧!电影小说里的怪盗,可都是有着华丽无比的基地哎。家里的地下室也好秘密房间也好,有的怪盗还独占一个荒岛建立帝国呢,我们为什么偏偏要屈居这种满是灰尘的破教室啊!”
当年曾经鼓着腮帮子大叫表示不满的羽虹,如今好像也已经习惯这个地方了。甚至还搬来了咖啡机和校门前烘培屋里的蛋糕,教室里经常弥漫着不同口味的甜腻香气。
“比起那个,今天有委托吗?”
“就算有,也都是些想一夜暴富的无趣委托啦。真是的,已经两个星期都没有像样的委托了哎……怪盗LolitA是被世界抛弃了吗?”
说着,羽虹不满的瘪起嘴,一副无聊至极的模样。
我凑过头去,屏幕上显示着一张粉红色的网页,如同信函般的格局边缘装饰着蕾丝图案,字体也是少女风格的可爱泡泡。就算是羽虹本人若是上网不小心浏览到这样的网站也一定会嘲笑着关掉吧。
然而对于知晓怪盗存在的人来说,却别有另一番意义。
这里是“偷盗回忆的怪盗”,怪盗LolitA的专属委托网站。
在这里的留言全部对外界保密,只有怪盗本人才能窥探其中的真相。在这里留下的委托若是得到怪盗的认同,就会不取报酬的为其盗取。
而我和羽虹每天,都是这样查看着网站的留言版,从无数狂热崇拜者的欢呼与反对者的咒骂留言中,寻找着有意义的委托。
没错,LolitA身为怪盗的怪异之处,就在于“从不因一己私欲,而是完全为了达成委托人的意愿而盗取所求之物。”换言之,也可以称之为“打工怪盗”也说不定。
当然,既然是打工,自然不可能如字面所言毫无所求—--
“哎?!”
身边的娇小身躯突然一颤,我急忙转头望去,只见羽虹的眼中微微兴奋地泛光。
“来委托了哎……就在刚才!”
“哪里哪里?”
我也急忙凑过头去,娟丽的小字跳入视野。
【冒昧来信,实为惶恐。
然而经过三番思考,还是决定向您寻求帮助。
恳请您帮我找回失去的宝物,最为珍重的回忆之所在。
若愿伸出援手,
请于今晚九点于私立月华中学天台详叙。
敬谢】
“瑛真,这个到底是……”
两人都久久说不出话,终于,羽虹打破了沉默。
而我早已无需多言。这正统严肃到令人不爽的语句,这再熟悉不过的地点,都让人不得不想到刚刚与之分别的存在。
我忍不住看看电脑右下角的时钟。距离放学已经一个小时,正是那人到家的时间。
“喂喂……这是在搞什么啊……”
我烦躁地抓抓头,“该不会是发现了我们的身份,特地造出的陷阱……Master,这可不妙啊!”
“你又妄想爆发了吧。我们学校的学生老师可是要多少有多少,再说还不一定是学校里的人呢。”
一如既往的冷淡吐槽,这次的语气也带着一丝动摇。
“反正看起来也是个不错的委托,就去看看也好啊。而且更重要的是!这事情我超·介·意·的!”
直直射向我的两道目光,原本因无聊而黯淡的瞳孔如今却闪耀着好奇、兴奋和决意交织的光辉。
“又来了吗……‘觉得不做就会后悔的事情’……”
“就~是这样!”
看着眼前双手叉腰的少女,我有些无奈地叹口气,继而露出了微笑,将手置于胸前鞠躬行礼。
“遵命,我的Master。”
※
四
Quatrième
夜晚的天台透着沁人的凉意,忽闪的星斗隐没于层叠的云朵间。霎那间划过的黑影劈开云层,悄无声息地降临于天台之上。
激起的风扬起女子亚麻色的长发,若有所思凝视着天空的女子抬手捋过,视线流转。
来者是一身黑衣的少女。
漆黑的裙摆映出透明夜色,繁复的蕾丝在风中轻盈起舞。帽檐宽阔宛如童话中魔女的礼帽,从中垂下层层叠叠的面纱挡住了少女的面容。手中装饰的小阳伞携少女悠然飘落,缀满蝴蝶结的靴子不着一声地轻盈着地。少女点起一侧脚尖优雅地转圈,裙摆随之如风车旋转起来。两手提起裙摆微微屈膝,行一及其优雅华美的淑女之礼。
少女身后走出一只黑猫,蕾丝装点的四只脚爪仿佛穿了靴子般有些滑稽。系着蝴蝶结的尾巴竟有两条,全数警惕地向上竖起。
“怪盗LolitA,与其搭档莫里斯参上。”
长发女子睁大了眼睛,有些难以置信地注视着眼前的一切,随后露出浅浅的笑容。
“真是如传闻所言一样可爱呢,怪盗殿下。”
一如既往的冷静与优雅的大小姐,林诗音如是说。
——一小时前—--
“着装完毕~!”
穿着例行怪盗装扮的羽虹比出V字胜利手势,有些兴奋而脸颊微微泛红。
不管看多少次都不会觉得厌烦的可爱模样,对于只有小学生体型的她,洛丽塔装扮果然再适合不过了。从这点来讲这个名号还真是相当合衬。
身为怪盗,在行动前的乔装改扮当然是必不可少的。不过不要把我们和动画里那种喊声一二三就能变身、或者念个咒语就灵魂附体抑或背后伸出滑翔翼……之类的家伙搞混了。向来没有那种特殊能力的我们从服装到道具全都要自己购置,每次还要大费周章的进行准备——虽然羽虹家里似乎也是财力丰厚的样子,暂时不用担心会坐吃山空。
“计划没有问题吧?”
“那是当然,包在我身上!”
同样竖起拇指,露出虎牙的我则是一身黑色紧身衣,将有些单薄的少年体型展露无余——当然这副模样也是不得已,绝对不是我有什么暴露癖之类的爱好!
“那么……出发!”
羽虹——不,怪盗猛然向上推开玻璃窗,夜晚的清冷空气霍然灌入室内的同时,身体也轻盈地跃入夜空。追逐那身影的我同样跃出窗外,胸前的怀表指针极速转动起来。
——嘛,要说不可思议的“变身”场景,其实还是有的。只不过主角不是怪盗大人,而是我这个可怜的跟班而已。
秒针指向顶端之时,我的身影伴随着魔术般的白雾,于夜色之中失去了形体。
取而代之的是飞落于怪盗肩上,双尾的黑猫。
“您就是委托人——林诗音小姐吧?”
“啊啦,已经知道我的身份了吗,不愧是怪盗呢。”
“不止这些哦。月华高中一年级,学生会成员,美术部部长,父亲是投资商,母亲则是演员,似乎是个备受呵护,什么也不缺的大小姐呢。”
“呵呵,看起来的确是这样呢。”
“这样的您会有什么样的‘愿望’,我很感兴趣哦。”
大小姐的眼帘蓦然低垂,似乎在犹豫着。
“我想要的是……一个盒子。”
“盒子?”
“哎,并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那是个有些老旧的木制首饰盒,虽然对我来说非常重要。”
“那个盒子,现在在哪里呢?既然委托了怪盗,一定是不能轻易接触的地方吧?”
“其实……也并不是那样呢。”
大小姐却笑了。
“它就在这校园里哦,而且是在一眼就能看到的地方。
“我也是在今天早上才突然看到的……初中部到高中部的走廊间,不是有一条展示手工制品的画廊吗?
“画廊两侧的玻璃柜,某个角落里哦。”
不曾显露表情的怪盗应该也吃了一惊吧,轻轻歪头。
“那样的话自己不也可以去拿吗?为什么……”
“我不行的哦。”
大小姐只是摇摇头。
“拥有展示橱钥匙的人,只有美术部的成员和老师。”
“所以如果你去拿的话很快就会被怀疑到,是吗?”
“就是这样哦。”
大小姐无奈地笑笑。
“而且,不是怪盗去偷的话就没有意义了……所以,务必拜托了。”
怪盗闭上眼睛沉吟片刻,又仿佛是下定决心般睁开双眼。随风飘扬的黑发宛如融进夜色,昂起下巴毫无表情的目光中带着凛然不可侵犯的气势,语气中渗透出不容置疑的威严。
“向您确认一件事情。”
“那满含回忆之宝物——您所想要的,是宝物本身,抑或是‘回忆’?”
“哎?”
被问到了莫名其妙的问题,大小姐张张口,愣了一瞬。随之露出微笑。
“当然是本身咯。怎么了吗?”
“不。”
听到这样的回答,依旧毫无表情的怪盗却在一瞬间悄然露出小恶魔的笑意。
“确认完毕。怪盗LolitA于今夜正式接受林诗音的委托。
“三天后的同一时刻,将于此地交还委托物。
“那么,容我就此告退。”
伴着蓦然绽开的浅色花瓣,怪盗和黑猫的身影如云烟般消失在夜空里,仿佛原本就不曾存在过。
※
五
Quinzième
“大小姐的记忆啊……”
站在玻璃橱窗前,我深有感触的自言自语。
“别在那里感慨了,好好监视着。”
身边的羽虹正灵巧地用螺丝刀拧着玻璃门一侧的活页,一边轻声念道。
接到预告的第二天夜晚。
依旧在寂静无人的校园里,身穿校服的两个学生不仅迟迟未归,还大摇大摆地撬起了学校的橱窗,这真是违反不知几倍的校规了。
幸好委托物正好被放在靠近紫藤架的角落里,再加上月黑风高,即使有人经过想必也不容易发现我俩的犯罪行为。当然要是被当成夜晚在学校里干不良勾当的情侣也挺麻烦的,所以我自然是肩负起了望风的重任。
“话说回来,这个真的是最近才出现在这里的呢,到底是谁放进来的?”
看着虽然时代久远却几乎没有积灰的首饰盒,我又不禁产生了疑问。
“谁知道呢,反正不是学姐自己就对了。”
“不过还真亏她能看到呢,放在这么不起眼的地方……就算作为手工作品来展示,这待遇也太寒酸了点吧。”
一瞬间,昨天下午的记忆突然回到脑海中。
“这么说来,她当时果然是有话要说吗……”
‘难得能分到同一个班级,这里又没有别的熟悉的人’。当时这么说的她一定有着什么烦恼吧,如果那时能听她说说的话……
“哎~学姐有找你说话啊,还敢骗我说没人搭讪!所以讲了什么?果然是告白?”
“才不是呢!而且我当时也没听她说……”
“哼哼,还真是女孩子的杀手啊,瑛真同学?”
“都说了不是那么一回事啊!而且我对Master可是一心一意的!”
“老是用这种奇怪的讲法,将来会找不到女朋友的哦。”
“先说奇怪话题的是Master你吧!”
“嘛,你不说也没关系,反正自然会知道的啦。”
说着,耳边传来金属碰撞的声音。
“终于打开了。”
“真厉害啊Master!”
“声音小点啦,别一惊一乍的。”
已经习惯了这种小偷小摸的行为,羽虹毫无愧疚感地将手伸向那古旧的首饰盒。
“那么就快点确认吧。周围没有人吧?”
“没~问题!”
羽虹点点头,闭起眼睛,全神贯注。
双手覆盖着的盒子泛起微光。以之为原点,浅金色的光芒逐渐包覆于少女全身。
仿佛是被光的力量托起,又仿佛是有风从地平线上吹起。少女的头发、裙摆都向上漂浮起来,脚尖微微离开了地面,轻盈地被光芒举起。
没错,这就是羽虹身为怪盗的“特殊能力”。
虽然和我这种“每天必定有一段时间会变成黑猫”的体质来源不同,但仅凭“都不是普通人类”这点,我们也算是命中注定的搭档了。
浅金色的光芒中微微透出淡粉,即使看过数次这样的场景,我仍不禁沉浸于这一奇幻的美景之中。
啊啊,这次是“快乐”的回忆呢,似乎还带着一点点“浪漫”。
然而光晕在最后的瞬间化为淡蓝,刹那间便消失无踪了。
双脚着地回归平衡的羽虹睁开眼睛,漂浮于夜中的发梢垂落下来。
最终的结局是……“悲伤”吗。
我缄口不言,静待羽虹的回答。然而她却带一着一丝困惑淡淡吐出一句话。
“大小姐也有过这样的‘回忆’啊……不愧是女孩子呢。”
然后抬头望向我。
“不论如何总算完成了,赶快收拾善后准备走人吧?”
“了解。”
我正准备关起橱门,突然听到远处若隐若现传来的脚步声。
“有人来了……!”
“啊不好!总之先恢复原状……”
羽虹火速将手从盒子上拿开,关上橱门,拆下的活页与撬锁用具一股脑塞进外套里。拉着我三步并两步跑进紫藤架下,躲进层层缠绕的藤蔓枝条背后。
脚步声逐渐逼近,听来微微有些趔趄。我们大气不敢出地等待它快些消失,不想对方却在玻璃橱前停驻了。
来人似乎是一位青年男子,不修边幅的衬衫半边掖在腰带里,背对着我们似乎在观赏着玻璃橱里的展示物。而他所在之处,不偏不倚就是我和羽虹刚才的位置。
“喂喂……不会是同行吧?”
“除了我们还有谁会拿那种东西啊……哎?”
“怎么了,Master?”
“那个人……是我们的老师哎。”
“唉?那个看起来像不良中年的家伙是老师?”
“真的哦,教物理的李正辉。别看那副样子,在女生当中挺有人气的呢。”
“现在初中女生的兴趣真是……”
“没资格被女装癖教训啦。”
“别再提那个啦……!”
一边小声拌嘴一边等待老师的离去,然而对方却像生了根似的呆在原地一动不动。到底有什么好看的啊,还是说已经发现了壁橱被打开的秘密?
“话说回来,这家伙怎么好像……”
羽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动摇。
“应该不会的吧……”
“怎么了,Master?”
“啊真是的……不管了啦!”
“唉唉?!”
还没等我反应过来,羽虹突然从藏身之处站起身,迈着活泼的步伐跑向了老师的身侧。
喂喂,搞什么啊这家伙!彻底乱了方寸的我也不管三七二十一跑了出去,紧追其后。
听到这边传来的动静,老师回过头来惊讶地望着我们。
“你们是……学生吗?这么晚了怎么还在学校里?”
“老师不也是一样嘛?”
羽虹故意扮可爱地吐吐舌头,如果对方是幼女控的话,羽虹的杀伤力向来是无敌的。
“在这里出神地看什么呢,老师?”
“刚刚备课结束啊,老师也是很忙的。”
说着露出爽朗的笑容,果然不愧是学生间的人气教师啊,这么轻易就和学生打成一片。
“怎么,你们莫非是来约会的?”
“啊呀真是的,才没有呢~”
刻意装出娇嗔的语调,羽虹像可爱的小狗一样,用水汪汪的眼睛盯着老师。
“不愧是现在的年轻人啊,我们那一代还真是难以想象呢……咳,即使如此作为老师还是要提醒你们,早恋是会影响学习的,最好还是——”
“是是是~但是作为学生也要提醒老师,在办公室里一个人喝闷酒,还大晚上跑出来骚扰学生也是不行的哦~!”
“哎?!”
“老师身上,满是酒味哦。”
“啊哈哈……被发现了啊。”老师苦笑着抓抓头,“真是没办法,就算是相互保守秘密吧,可不能说出去哦?”
“嗯,说好了!”
哎呀,又是一个被羽虹抓住把柄的可怜家伙吗。
一边为老师默哀,一边不由得再度钦佩起羽虹的判断力来。该说不愧是怪盗大人吗?
“那么,老师也交代一下吧,在这里是看什么这么入迷呢?”
“哈哈……怎么说呢,还真是能引起回忆的东西啊。”
视线移向角落的古旧盒子,我们的目标。
“我以前也曾经有过这样的小匣子哦,不过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弄丢了……不,应该说是被扔掉了吧,毕竟当时觉得是很不堪回首的回忆啊。
“结果现在却又出现在这里……这是命运在提醒我不要忘却吗。
“好不容易决定要抛弃一切,开始完美无瑕的生活的……”
不知是不是喝醉酒意识模糊,老师的话也开始变得莫名其妙起来。
而羽虹却打断了这番发言。
“说不定就是这样哦。
“这个盒子说不定就是为了提醒老师记住,才会出现的呢。既然老师已经想起来了,它的使命也就完成了。所以放心吧。”
“哎……?”
“因为这是,有魔法的箱子哦。”
“哈哈,这种话真是……不愧是小女孩啊,这个年纪真好。”
一瞬间的惊愕之后,老师哈哈大笑起来。
“不过也谢谢你啊,突然觉得心情好很多了呢。对了,已经这个时候了,还是赶快回家比较好哦,我送你们回去吧?”
“没关系,我家就在附近哦,而且我也不想被满身酒气的老师送~”
“哈哈,说的也是啊……那么那边的同学,就拜托你照顾好小女朋友哦。”
“哎……哦,是!”
一直处于旁观状态的我突然被指名,我赶紧手忙脚乱的立正行礼。
“那我也就先回去了,女朋友……不,妻子一定又该训话了吧。”
“是~享受新婚生活哦~”
“啊哈哈,一定一定!”
爽朗的笑声终于渐行渐远,我长出一口气,走近羽虹身边。
“还真是……不知道怎么形容好的大叔呢。”
“所以才是某种意义上的受欢迎嘛。上学期末知道他要和同校的美术老师结婚的时候,班里的女生还哭成一片,集体翘美术课示威呢。”
一改之前的俏皮可爱模样,羽虹蹙起眉头,一副不爽的表情。
“但是没关系吗,被发现游荡在学校里,还被当成早恋……”
“没事的没事的。”
羽虹大气地挥挥手。
“别看李正辉一副和学生打成一片的样子,实际上就连哪个学生叫什么名字、是不是自己班的都不知道呢。只要凑过去的女生都会腆着脸摆出一副大哥哥模样,根本没真正在乎过吧。”
“这样啊……”
要说没有认真对应,你刚才的行为也是一样啦。
“总是有自己的苦衷的吧,当老师到那种程度已经很不容易了。”
“这倒也是啦,而且我也不是真的讨厌他。不过……”
话未说完,羽虹再度望向壁橱。
“总之赶快拿到猎物走人吧!再遇到什么人可就难以蒙混过去了!”
“啊……遵命!”
即使满脑子问号,我依旧快速跟上怪盗大人的步伐。
※
六
Sixième
“浅木同学喜欢怎样的女生呢?”
午休时间,坐在餐桌对面的大小姐冷不防地提问。
“唉唉?”
“果然还是可爱型的吗?还是傲娇?娇小柔弱能让人有保护欲的那种?”
“你……你在说什么啊,我和Master不是那种……”
“啊啦,我有提到秋同学吗?”
“不,那个……”
我这是搞什么啊,自己望枪口上撞。真想把头埋到米饭里、什么也听不到算了。
“男孩子啊,都是喜欢能被自己保护的类型吧。”
然而大小姐却少见的没有嘲笑我的反应,反而自顾自的念叨起来。
“像小孩子一样,天真、可爱、纯洁,才能被人喜欢上吧。
“明明是个孩子却总是扮演大人,喜欢上大人,做着像大人一样的事情,即使因此而吸引到男人,也只是另一种意义上的感情吧?
“童话中的公主,也都是不必长大,就可以获得幸福的人呢。
“但是,洛丽塔却……”
“——我说啊,大小姐。”
实在是听不下去的我,啪地伸手打断了对方的话语。
“虽然不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不过大小姐你很受男生欢迎的吧?大家都说你成熟优雅又有气质,就算现在我都能感到四面八方针刺般的视线哦。”
大小姐有些呆住,然后露出忧伤的笑容。
“看起来……是这样吗。”
“当然是了!虽说女孩子好像都对自己有各种各样的不满意,但羡慕谁都好,也都没必要羡慕Master那家伙啦……那种任性又多变还有点神经大条还是个飞机场的女孩子说不定一辈子都找不到男朋友的哦,我作为守护者整天围着她团团转——啊虽然是自愿的——都已经累的够呛了啊~!”
“……呵呵。”
忍不住自顾自的发起牢骚,对面却传来轻笑声。
“就是因为这点……才会忍不住羡慕她的啊。”
凝望着我的眼神,不知为何渗透着悲伤与憧憬。
不禁又想起了那个夜晚的场景,浅金色光芒之下,羽虹未说完的话语。
面前的人,究竟有着怎样的“回忆”呢?
“好嘞,出发吧!”
再度一身怪盗装扮的羽虹将依旧紧锁的首饰盒放进怀中,推开窗户飞入夜空。
依旧化为黑猫的我安静地落在她的肩上。
怪盗并不是侦探,没有探寻真相的义务。对于怪盗来说,交出委托物、收取回报的瞬间,任务就应该结束了。而今夜,便是这结束的舞台。
但我隐约觉得,这件事情并不会如此简单的迈向终结。不仅是因为大小姐的表情,也是因为我所熟知的怪盗大人的性格。
也正因此,期待之余,心底又满是不安。
然而怪盗大人却似乎什么也不曾注意,依旧带着天真烂漫的笑容飞翔于夜空之中。风拂过她的短发,扫过我毛茸茸的面颊。
‘就是因为这点……才会忍不住羡慕她的啊。’
没错,Master的确是值得羡慕的存在。我这样想。
夜晚的天台依旧冰冷,从脚底传来的含义遍布全身的绒毛。
然而面前的委托人却是一身纯白的纱裙,双臂裸露在外,仿佛是在浸浴寒风的吹袭。亚麻色的长发随风飘荡,看不清脸上的表情。
“怪盗LolitA,与其搭档莫里斯参上。”
听到怪盗的话语,少女轻轻歪头微笑。
“一直在等你们哦。”
怪盗迈步上前,从怀中取出盒子,双手捧起。
“那么,请确认委托物吧。”
少女接过盒子,却并没有露出想象中喜悦的神情。相反,似乎并不在意盒子的存在本身,简直如同在拥抱一团空气。瞳孔依旧直勾勾地注视着怪盗。
“接下来……就该取走‘回忆’了,对吗?”
说着,再度伸出手。
“您不是专门盗取‘回忆’的怪盗吗?那就快点来取走我的记忆吧。”
怪盗一瞬睁大了眼睛,接着又危险地眯起。
“果然,这才是你的目的吗。”
“你想要的并不仅仅是‘盗来’的东西,还有‘被盗’的事物吧。”
少女微笑着,不发一语。
啊啊,没错。
不是拥有重要“回忆”的事物,怪盗LolitA就不会接受盗取的委托。
但即使依照委托人的意愿夺回了宝物,怪盗却依旧会收取最为珍重的“代价”——那就是,宝物之中所蕴藏着的,委托人的珍贵“回忆”。
“那满含回忆之宝物——您所想要的,是宝物本身,抑或是‘回忆’?”
每一次,怪盗都会不厌其烦的向委托人询问重复的话语。
而几乎所有的委托人,都会想当然的选择前者。这正是怪盗的狡黠之所:在看似平等公正的对话间,悄然夺去人们最为渴求的珍重事物。
即使如此,怪盗也绝非因为寻求刺激和乐趣,而从事这玩弄人心的工作。可以说是无奈,亦是为了生存于世的不得已——虽然这或许依旧是为一己私欲的辩解也说不定。
然而这次,却出乎我的意料。没想到竟然还会有利用怪盗的“利用”的人物存在……
“因为我的心里,满是和这个盒子有关的,悲伤的回忆哦。
“无论如何也无法抹去,明明以为已经淡忘,却又在看到它的瞬间再度复苏。
“这样的回忆,已经不需要了。能和它一起,扔得远远的就好了。
“所以说,来取走它吧……?”
少女微笑着,如同抛弃世间一切般,释然却又悲伤,近乎透明的笑容。
我仿佛是要被那笑容吸走一般不敢近前,默默地注视着两人。
怪盗却不为所动,反而长叹了一口气。
“……你啊,就那么喜欢那个老师吗?”
空气再度凝固了。
※
七
Septième
“……你啊,就那么喜欢那个老师吗?”
听到怪盗的话语,少女依旧只是一瞬间的讶异。
“啊啦,已经调查到这种程度了吗。真是让人觉得丢脸呢。”
“比起调查,倒不如说是‘看到了’吧。
“因为这个盒子原本就是‘他’的东西呢。”
少女抿嘴一笑。
“果然和传闻一样啊……怪盗小姐能够看到别人的记忆这件事。
“那么,您究竟是看到了什么呢?从这个被冷遇、被舍弃、甚至还张狂地展示在众人面前的,可怜的被弃之物身上——从我的身上?”
少女抚摸着盒子,眼里蒙上浓浓的哀伤。
而只是这一秒的情感表露,就如同开启了话匣的开关。
已经压抑到极点、接近溢出的感情如流水一泻千里。
“我……和那个人交往过哦。
“还是小孩子的时候,什么都不懂的我。
“双亲工作都很忙,只有身为家庭教师的他陪我玩。对我的任性、我的不切实际的梦想,他就像王子殿下一样全部微笑着包容。
“我最喜欢玩扮演大人的游戏,为了成为大人,我穿上母亲的高跟鞋,戴起华丽的首饰,还打了耳洞,为自己化妆。他总是夸奖那样的我。‘诗音要加油哦,早点成为大人哦’、‘这样的诗音也很有魅力呢,很性感哦’……
“我相信着那样的话,更加不遗余力地扮演着大人。我要和他做更多只有大人才能做的事情……但在那之后,他却改变了,开始逃离我,躲着我。说什么‘你不应该这样的’把我当成不正常的人……”
——‘像小孩子一样,天真、可爱、纯洁,才能被人喜欢上吧’
‘明明是个孩子却总是扮演大人,喜欢上大人,做着像大人一样的事情,即使因此而吸引到男人,也只是另一种意义上的感情吧?’
‘童话中的公主,也都是不必长大,就可以获得幸福的人呢’
白天的话语再度浮现于我的耳际。
“我啊,是‘洛丽塔’呢。
“想成为大人有什么不对?还是个孩子就爱上别人有什么不对?为何这样就必须被恐惧、疏离,被抛弃不可呢?”
‘虽然不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不过大小姐你很受男生欢迎的吧?大家都说你成熟优雅又有气质哦’
那时说出那样话语的我,一定深深地伤害到了她吧。
与年龄不符、成熟性感的少女,却隐藏着如此的痛苦。
但是—--
这种倾诉,实在是找错对象了。
‘羡慕谁都好,也都没必要羡慕Master那家伙啦’
就算能够时光倒流,我也不打算改变当时的话语。
怪盗只是静静地靠着栏杆,毫无动作地淡然倾听着。
“进入初中以后,即使在他的班级,他也不断的远离我,像是我不存在一般。为此甚至对每个人都摆出一样的表情……我想,如果我也能这样对待他就好了,把那时的心情都忘掉,重新开始就好了。
“但是,就在我要毕业的时候,他却突然宣布要结婚了。
“即使过了一个暑假,即使新的学期已经见不到他了,心底的疼痛却还是无法消失。
“熬到了新学期,却看到他把这个——堂而皇之地放在橱窗里!‘这样我就和你没关系了’,好像在向我昭示、嘲笑、炫耀一样!我那时感到的耻辱,恨不得去死的心情……!
“为什么他能够这么简单就忘记呢,为什么忘不掉的只有我一个呢。
“已经够了吧,这种无聊的话没必要再说下去了吧。快点拿走吧,这种令人痛苦的回忆!”
少女满脸泪痕,有些狂乱般地跑向怪盗,伸出手想要扯住怪盗的领口,却被怪盗灵巧地闪过。扑了个空的少女靠在栏杆之上,控制不住情绪地大喘息。
“这种要求,我可做不到啊。”
怪盗的声音里听不出感情。
“……哎。”
“怪盗要偷的,可是纯粹、美好、绮丽的事物哦。即使是悲剧,也要如同耶稣受难、维纳斯断臂、哈姆雷特之复仇一般荡气回肠的悲剧,才能成为我的力量哦。
“如果只是残缺不全、被污浊扭曲过的悲伤回忆的话,就算拿走也没什么意义啊。
“没错,就算是洛丽塔的故事也一样。
“即使最终所有人都只拥有不幸,却仍然有着绮丽耽美的回忆,她就仍然是一本华美的篇章哦。”
“自己都不去珍惜,想要像垃圾一样扔掉的作品,有谁会愿意捡起、甚至偷窃呢?”
凛然的声音如同剑刃刺向少女破碎的心怀。
少女的眼瞳震颤着,毫无生气地低下头。
“……你在说什么啊。
“我这种只剩下悔恨的回忆,就只能这样一生烂在肚子里不可吗。
“这样也……太痛苦了吧……”
“……真的,只有悔恨吗。
“在那回忆之中镶嵌着的最重要、最美丽的宝石,被你自己丢弃了呢。”
娇小的怪盗走向流泪颤抖的少女,抬手抚上少女的面颊,注视少女摇动着的瞳孔,仿佛要将其看穿。
“仔细回忆看看。那个盒子里,装了些什么?
“那是,谁装进去的东西?
“那些事物,那些回忆,都是,属于谁的?”
少女的瞳孔因惊讶而缩小,下一个瞬间却猛然抬手甩开了怪盗的手。不曾想象的冲力使得怪盗失去平衡,向后趔趄了两步。
“够了……已经够了!别想靠那种事情蛊惑我!”
少女颤抖着、努力想要站直身体,却无法站稳,只能依靠着栏杆保持平衡。
“要我带着这种回忆……还有今天这些事情……
“这样的话,还不如死了算了!那样就可以真正的全部忘记了吧!”
已经不知道这样的说法是不是出自真心。然而比起自身的行动,外力更早一步行动了——仿佛是印证了少女的话语一般,栏杆的一侧因为年久失修而摇晃起来。
察觉到事情不妙的我飞奔上前,想要拽回少女,然而却遗忘了自己现在的形态。只是紧紧咬住失去重心、向后坠落的少女的袖口而已。
要是不做点什么的话——被这个想法满满占据着的内心。
而紧接着我们之后跃下的那个身影,大概也是一样的心情吧。
※
八
Huitième
一身白衣的少女坠落着。
紧随其后的是一袭黑衣的少女。
依照重力来讲,应该会保持相同的速度先后着地吧——不知为何,我脑海中慢悠悠的晃出了高中物理的内容。
然而怪盗毕竟不同于一般人类。
黑衣少女逐渐接近白衣少女。黑色蕾丝手套包裹的纤细手指伸向的不是白衣少女的双手,而是随着少女一同坠落的盒子。
满含“回忆”之魔法的宝物。
就在相触的瞬间,金色的柔光于夜空之中绽开。
整个世界都静止了,就连耳边簌簌的风声也消失不见,之余怪盗甜美却凛冽的声音赫然响起。
“开启吧,汝之‘钥匙’。”
伴着呼唤的魔咒,我的身体也恢复了紧身衣的少年形态。
已经来不及思考可能的后果,更别说提出反论了。我只有点点头,闭上双眼。
啊啊,这两天的努力又要功亏一篑了么。
“以吾主之名,以骑士之命,召唤‘钥匙’——‘阿瓦隆’!!”
金色的光芒汇聚于我手中,化为金碧辉煌的硕大剑刃。
只有在幻想物语中才会出现的奇异景象,在无人知晓的夜空之下,此刻成为现实。
双手高举重剑,华丽地重重劈落而下,将盒子砍为两段——原本应该如此,然而剑刃却如同空气般穿透了盒子,幻想之物与现实之物交汇的瞬间,魔法的结界应声开启。
失去了钥匙而无法打开的盒子轻巧地弹开盒盖,无数绚丽的羽毛随之飞散而出,在天地间肆意飘洒。
散落的羽毛于光芒融为一体,数千、数万支羽毛化为了完整的形态。
绽放于夜空中的怪盗背后展开色彩斑斓的巨大翅膀,双手将白衣少女捧在怀中。在少女难以置信的目光之中高高飞向天空彼端。
而随着金色剑刃的消失,再度化为黑猫的我也安然落于怪盗的肩头。
仿佛周身都沐浴在光芒的润泽之中,漆黑的天空也泼洒上了鲜明的图案。在那之中有谁的画笔绘出了七色的彩虹,宛如怪盗身后的双翼般绚丽夺目。
——这就是,“魔法”。
在怪盗守护者的剑下,一切拥有回忆之物,都会绽放出奇迹的魔法。
然而魔法的出现,也暗示了怪盗的行动得不到任何的报偿。
怀抱着少女,怪盗用依旧不带感情的声音缓缓道来。
“……想起来了吗,你缺失的记忆。”
“啊……”
少女依旧因为难以相信眼前的场景而睁大了眼睛。然而怪盗毫不在意地继续说下去。
“这个盒子里的‘回忆’不属于别的任何人,而是‘他的’回忆哦。
“和你一起度过的日子,他都有好好的珍藏起来。
“你啊,是美术部的部员吧?拥有展示橱钥匙的人之一呢。
“他可是很努力的,想出能交给你的最好方式了哦。”
原来是这样吗……虽然想把这当作真相来接受,可是我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不论如何,现在就暂且看怪盗大人如何把这盘棋下到最后吧。
“是……吗。”
少女的眼中再度泛出泪花。
“这是……我们小时候的约定。
“我说,要收集全世界所有的羽毛,用它们做成最美的翅膀,让他带我一起飞到很遥远、很遥远的地方去……
“我们用一个夏天去寻找羽毛,在阳光下笑的好开心……
“他还说,这样天真的笑着的我,比任何时候都漂亮……”
怪盗终于露出了笑容,澄明的声音在光芒中回荡。
“他一定也是这样希望的吧。
“希望你像个普通的孩子一样,拥有天真的梦想,纯真的笑颜,单纯地长大。
“因为自己而变得不再像个孩子的你,因为忘年之恋而痛苦的你,看到这样的你,他一定比任何人都痛苦吧。
“所以,才会带着这样的回忆,一直一直疏离着,后悔着哦。”
扇动双翼的怪盗缓缓降落于天台之上,优雅地将少女轻放于正中央。
收起翅膀,金色的光芒化为淡蓝,星星点点的荧光漂浮于两人之间。
代表“忧伤”的回忆之光。
“是吗……并不是抛弃了我,而是为了我才……
“我真是个……笨蛋……”
抚摸着泣不成声的少女的长发,怪盗面纱下的瞳孔里,却满是复杂的忧伤。
那或许是只有我一个人才会了解的表情。
因为我已经明了,这一切,都是她为面前的女孩编织的美丽童话而已。
而身为童话作者的自己,却只有面对冰冷的现实。
所谓的怪盗,不同于侦探。原本就没有探寻真相的义务。
然而。
伴随光辉的逐渐消逝,因哭泣而疲倦的少女也沉入了梦乡。
黎明清冷的风之下,天边缓缓透出真实的微光。
怪盗解下肩上的披风盖在少女身上,将已经空空如也的盒子放在少女的颊边。然后站起身,仿佛为了舒缓心情般大大伸了一个懒腰。
“Master……”
已经解除变身时效限制、再度恢复人类形态的我一步步走向她的身边,想要伸手搭上她的肩膀,动作却又凝固了。
“真是的,我又说谎了呢。已经是小偷了竟然还说谎,真是没救了啊。
“而且啊,还把好不容易偷来的‘回忆’又用掉了。我老是干多余的事情呢,你就不会稍微阻止我一下吗。”
刻意作出的爽朗语气,终于还是回归了伤感的沉静。
“呐……莫里斯。
“我这样子……真的对吗。”
似乎并没有意识到我已经恢复原形,依旧用称呼猫的名字来叫我。我也顺从地不发一语。
“就算是我,也想……成为大人啊。”
怪盗“洛丽塔”,带着有些凄凉的表情这样说道。
※
九
Neuvième
玫瑰色灯光照亮的画室里,年轻的女人正把玩着手上蕾丝装饰的卡片。
染成金色的卷发上贴着亮片,涂着厚厚口红的嘴唇嫌恶地撇向一旁。
“此宝物即由怪盗LolitA取走……开什么玩笑,怪盗难道不是应该偷名画啊宝石啊之类值钱东西的吗,什么时候也来偷垃圾了。
“还真是和我过不去啊……这下子想羞辱那个小姑娘的计划也……”
“——打断了你的计划可真是抱歉啊。”
原本再无第二个人的画室里突然传来了少女澄明的声音。
“谁?谁在那里?!”
女人吃惊地起身四处环视,差点踢翻了坐着的椅子。
不知何时出现在眼前的是一袭黑衣的少女,身边依旧跟着双尾的黑猫。少女两手提起裙摆,微微点头行礼。
“怪盗LolitA,与其搭档莫里斯参上。”
“怪……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只是专程来致歉的而已。”
怪盗露出小恶魔的笑容。
“向把我的猎物放在那个地方的您——致歉。”
“你……你在说什么莫名其妙的话,我要叫警察了!”
女人手忙脚乱地在桌上寻找手机,怪盗却微笑着抬手,手中镶嵌钻石的手机泛着冰冷的光。
“在这之前,还是先听我把话说完比较好吧?——私立月华中学美术教师,美术部指导老师,李正辉老师的妻子,陈绘老师?”
“……”
对方彻底失语愣在原地,把这当作是默认,怪盗缓缓开口。
“您果然是为了伤害那个女孩,才会这么做的吧。
“您因为某种契机知晓了李老师的过去,害怕自己的爱人会继续被那个女孩束缚着,所以才会偷走‘那个’,转而放在显眼的地方,炫耀‘他的东西你可以随意处置’来给那个女孩看吧。
“明明身为大人,还做这么孩子气的事情呢。”
“你这小鬼……又知道些什么!”
女人猛然大吼出声。怪盗总是有这种让人说出话语的能力——即使这种话语是如此不堪入耳。
“你知道我听到他喝醉以后说出以前跟小女孩……时的心情吗!而且那女孩竟然还是他班上的学生!你知道那女孩总是在用怎样的眼神看他,让他有多害怕,有多不安吗?你知道我听他不停地忏悔,说自己当年有多么多么罪过,现在有多么多么痛苦,我的心里有多愤恨、有多难受吗!他抱着我,却不停地呼唤什么‘小音’的时候,我是怎样的心情,你怎么能理解!
“我所要的,也只是他一个人而已啊,我只要他全身心的属于我就够了啊!本来这个世界上,也就不存在什么相互信任的、永恒的恋情这种童话般的东西。我只要尽我的一切力量,扫除他身边的所有障碍,把他握在我的手中就足够了!
“没错,都是我做的。虽然不能确定那女孩的真实身份,但只要放在最显眼的地方,她就一定能明白吧——那个男人的东西就是我的,我可以随便放在只有我能触及的地方!
“但是你却把它偷走了……今后我还得继续在那个女孩的影子下生活,继续承受因为他的回忆而带来的痛苦不可!”
一口气吐出苦水,女人拨开凌乱的卷发,赶苍蝇一般挥挥手。
“已经够了吧,满意了吧,那就快滚,别让我再看见你!”
“……真是可悲呢。”
怪盗凛冽的声音在玫瑰色的空气中回荡。
“我这次,并不会说谎。
“但还是必须要传达给你。不管是李老师也好,那个女孩也好,此刻都已经决定正视那段回忆,挥手告别过去,重新开始新的生活了。
“虽然也许很艰难,会悲伤,也会痛苦不安。会被各种各样的荆棘缠绕,但是两人都在努力迈向前方,努力成长起来。
“所以,您也试着长大吧。
“像个大人一样思考、判断,记住回忆中那些美丽的部分,在被施与的名为‘时间之洪流’的魔法阵中,感受名为‘成长’的魔法吧。”
这样说着的怪盗,露出与年龄不符的、饱含成熟魅力的笑容。
“那么,容我就此告退。”
怪盗再度优雅地行礼,在女人惊讶的目光下,与黑猫一同消失在了四散的浅色花瓣之中。
※
十
Dixième
周末比暑假更加毫不留情地稍纵即逝,新的一周又将迎来更加繁复的课程,或许还附带各种各样奇怪的委托吧。
“终于有一种要忙起来了的感觉了呢……”
我大口咬着冰激淋,一面因为齿间的寒冷而打了个冷战。
“话说回来,大小姐是要参加画展吧?”
“呵呵,还没确定呢,要现在校内参加比赛才行哦。”
身旁的林诗音依旧优雅地笑着,然而不知是否是我的错觉,举手投足间已经少了几分拘谨,多了些许活泼似的。
“没问题啦,大小姐的战斗力那么强。一定能轻松KO那帮家伙,直接进入殿堂级哦!”
“又不是打游戏,别用那么暴力的讲法啊。”
另一侧的羽虹听不下去似的吐槽。
“我只是打个比方而已嘛。Master你那么较真干什么。”
“纠正守护者的用词也是身为主人的义务~!”
“你们二位还是一样相亲相爱啊。难得浅木同学邀请我一起回家,看起来却简直像电灯炮似的呢。”
“学……学姐你乱讲什么啦!”
“都说了我们不是那种关系了啦!”
两人异口同声的反驳仿佛是刻意造成的喜剧效果,大小姐忍不住手指挡住唇边笑起来。
“真是令人嫉妒呢。我也不得不加油才行了啊。”
“在哪方面加什么油啊……”
我无奈的碎碎念,却在心底有些宽慰地微笑了。
“当然是绘画方面咯。”大小姐也继续装傻。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呢,最近陈老师比以前和蔼多了,还特别指导我的参展作品呢。
“说到底果然还是因为心态不一样了吧……看到的世界会完全不同,原本沉闷的颜色也会变得生动起来。……好像说了很奇怪的话呢,不要介意哦。”
“一点都不奇怪啊,心情好的时候看到的东西就是会很漂亮嘛。我很能理解学姐的心情哦。”
“呵呵,那真是谢谢咯。”
这样三人一起走在回家的路上,还真是从来都不曾想象过的场景。
但是,也意外的让人心情舒畅。
像这样平淡的放学路若是能一直持续下去就好了——我忍不住这样想。
然而这背后所深藏着的故事与真实,依旧让我无法遗忘、无可遗忘。
望着迎风伸开双手深呼吸,仿佛是在飞翔的羽虹,一瞬间仿佛看到了幻觉。
前些日子那张开七彩羽翼,振翅飞翔的身姿依旧深深印在我的眼瞳深处。
这个女孩,一直都相信着“时间的魔法”。
在相遇之前,知晓自己的存在形式之前,成为怪盗、不断重复着偷窃的罪行之前,就从未怀疑地深深相信着。
被父母、姐姐如同公主般地宠爱着,却无比的想要成长为大人,想要早日实现童年的梦想的她。
——却被“时间的魔法阵”排挤在外,永远的失去了“长大”的权利。
※
十一
Onzième
可爱而又聪慧的小公主,遭受了邪恶魔女的诅咒。
仅仅只是一场意外事故,夺走了小公主十一岁的生命。
失去了呼吸,心脏也停止了跳动。
“不是这样的,小羽她只是睡着了而已,因为被纺锤扎到手所以睡着了而已。
“等王子殿下降临的时候,她就会醒过来哦。”
同样十一岁的双胞胎姐姐,每天都这样重复着。
在妹妹冰冷的身旁摆上最喜欢的玩具和鲜花,如同荆棘的城堡般拒绝着所有人的碰触。
然而时光流转,王子却从未来临。
终于有一天,一位魔法师降临了。
魔法师带着一名骑士装束的少年,那名少年就是我。
“你是为了她而生的存在。”
那个男人这样对我说。
虽然已经忘却理由何在,也忘却了自己的忠心究竟来自何方。
真正受了诅咒的人,其实是我才对。
只是从那一刻起,我的生命便与她同在,我的身与心都为守护她而存在。
“这是为了偿还你的罪孽。”
那个男人继续这样说。
我单膝跪地于她的床前,宣誓效忠。
魔法师用黑魔法唤醒了公主,同时也收取了相应的代价。
然而魔法的效力却并不是永久。
“魔法是靠着‘回忆’的力量才会得以维持的。”
那个男人这样对我们说。
“去收集‘回忆’吧。让它作为你生命存续的唯一保证。”
为了存活下去,为了继续留存这珍重的“生命”。
即使是罪孽深重而又永无终结的使命—--
然而,被唤醒的公主依旧深陷于城堡的魔法阵之中。
公主的时光,被永远的静止在了陷入沉睡的那一刻。
即使心灵在不断的成长,身体却永远都是孩子。
只要不断的偷取记忆,就会永远持续的,不老不死的魔法。
对一些人来说是梦寐,对另一些人来说却是梦魇。
我注视着羽虹如孩童般娇小的身姿。
她是被关闭在世间之外,永远的“洛丽塔”。
想要成为大人,也无法实现这最为单纯卑微的愿望。
即使如此—--
“那么,我就先告辞了。”
“拜拜~”
“学姐再见!”
大小姐向我们微微点头,转身迈向了另一条岔路。
我们望着她的背影,挥手告别。
与此同时,听到羽虹若有所思的声音。
“是不是果然还是不插手会比较好啊?”
“就那么拿走学姐的回忆,让大家都忘记一切,这样反而会很简单吧?”
“我可不这么认为。”
我急忙反驳。
“就那么一直靠遗忘去逃避的话,大家反而会一直陷在回忆的旋涡里。像这样全部说出口,换一个方向去理解才是最好的吧。Master真是做了很伟大的事情哦!”
“你这家伙,还是一如既往的滥夸奖。”
“即使我不这么说你也会做的吧。Master也是一如既往的滥好人啦。”
“你看,果然之前是假话吧。其实就是想说我滥好人对吧!”
“啊呀呀被发现啦。”
“真是的……啊啊算了,下次一定要干件大买卖,把这次缺的份也好好补起来才行!”
“是是是~怪盗大人!”
我们两人一成不变的嬉笑着,迈步在归路上。
——是的,即使如此,我们也会依旧这样微笑着前进吧。
怪盗的本职是偷盗。没有拯救他人的义务,也没有必要扰乱警察之外的人的生活。
更没有权利去扮演侦探,寻求一切谜团的真相。
然而,怪盗却有着这样的“愿望”。
开启一切隐藏于宝物之中的故事,编织成更为美丽的物语的愿望。只有这愿望,不论是警察也好法律也好,是谁也无法否定的。
而作为守护者的我,也会为了这个愿望,不惜付出任何代价。
因此我们仍旧会不断不断地前进,这样任性、孩子气地寻找着感兴趣的事情,遇到各种各样的人,倾听各种各样的故事。
带着一点点年少轻狂的热血与或许无力的臂膀,奋不顾身地投入其中。
然后持续着这样简单却又不平凡的日常,直到那必将来临的“终结”—--
Princess VS Knight · 打工怪盗与杂役跟班
—完--